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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孩下跪求爱不是为了爱情
口述/觉晓 文/曾宪雄 水中月
怜香惜玉
认识曲晨是在大三那年暑假，为参加研究生考试，我没回家，在学校周围租间民房住下来备战。曲晨是与我毗邻而居的一个女孩，长得很美，在我校成人高校自修美术，也在此租房住。也许是校友的缘故，我们很谈得来。她见我生活艰苦，常买来宵夜给我吃，让我苦读的日子感受到“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意境。
曲晨宿舍的墙上挂着一幅自画像，把自己画得美艳动人，但背后却站着一具骷髅，使整个画面突生凝重感，性感而内敛，轻扬而沉思，举重若轻。我对她睿智的才思心生敬佩，对她动人的美也产生怜爱，像怕她会突然离去一样。她与我相处时总是有说有笑，但独处时，我发现她脸上总是挂满忧蹙，令人琢磨不透。
一天深夜，曲晨的咳嗽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蹑手蹑脚去敲门，问她要不要看医生，她虚弱地打开门，说不用，我看她面颊绯红，呼吸急促，忙用手去摸她的额头，感觉烫得厉害。我要送她去医院，她不肯，说钱不多了。我一拍胸说我有，为她披上一件外套就拉她出了门。
在医院里，医生按感冒给曲晨治疗，但直到第二天上午，她仍然没退烧。医生给她做血液检验，我去取化验结果时，医生用怪异的眼光打量我，我感到气氛不对，一看化验单，啊！曲晨患的是梅毒。我顿时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医生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要洁身自爱，你也去做个检查吧！”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曲晨的性伴侣，窘得手足无措，夺门而去。
无端受辱，我心中很气愤，想当面羞辱曲晨一番；想到那幅她背后站着骷髅美得让人怜爱的画，我的心又软了。她一个弱女子遭此不幸也够可怜的。但我实在难以相信，她一个单纯美丽的女孩子会染上性病，也许是被迫无奈吧！我找出种种理由为她开脱，想继续保持她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回到病房，曲晨问我她的病情怎样，我支吾半天，不知该如何向她诉说。她见我难以启齿的样子，知道病情不一般，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颤声问：“是不是得了性病？”我点点头，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好像看见一朵莲花正在枯萎。她捂住被子低声抽泣，嘤嘤的哭声揪着我的心。我突生怜香惜玉之感，握住她的手说：“曲晨，不管花多少钱，我都会尽一切努力把你的病治好。”她止住哭声，凄然一笑说：“我的命好苦啊！”
曲晨幽幽地给我讲述她的经历。她出生在扬州城美丽的瘦西湖边，父母都是盲人，靠给人算命为生，家中非常贫穷，她从小就穿得破破烂烂，但她读书刻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尤其喜欢绘画，想用画笔表现自己向往的多彩世界。高考时，她考上了南京美术学院，但家中哪有钱给她支付昂贵的学杂费，她哭了一夜，把录取通知书藏在箱底，决定忘掉艺术这条路，做个普通人。她到南京打工，因为长得漂亮，常受到男人的骚扰。一次，一个男人要出10000万钱卖她“开苞”，她大惊失色，愤而拒绝。晚上睡在床上，心中却跑进个小妖精，对她说：“女人就那么回事，只要你付出一点点，就可以上大学了。”她浑身一激凌，怎么也抵挡不住小妖精的诱惑，第二天早上，她答应了那个男人，谁知那个男人骗取她的贞操后，给了她1000元钱就再也找不到了。从此，她走上了不归路，用卖身赚来的钱供自己上大学，同时把自己兜售给那些肮脏的场所，她的身心备受煎熬。她发誓要学好绘画，像出生风尘的画家潘寿良一样有所作为。没想到壮志未酬身先衰，性病使她的理想破灭了，把她的身体也摧垮了……
听了她的诉说，我安慰她不要太自责，她是被生活所逼，本质并不坏，要她重新做人，鼓起对生活的勇气。她听了我真心实意的劝说，含泪点了点头。
我四处筹钱为曲晨治病。好在她的病情发现得早，处在梅毒第I期，经过半个月的住院治疗，就痊愈了。我接她出院时，她拉着我的手，感动得哭了。
风尘中的最后一晚
出院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曲晨常到我宿舍串门，帮我洗衣做饭。我劝她一定要做个自立自强的女人，用自己的劳动来支撑自己读书，不要再涉足那些肮脏的场所。她总在我面前默默地听着，像个受过的小学生。
一天晚上，夜静谧而温馨，我心情很好，给远在上海上大学的女友嘉丽写信，诉说相思之苦。这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发现是曲晨。今夜，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新娘，秀发高高盘起，形成一个云髻，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杏花眼染上了紫色的眼影，如轻风拂水面，两颊略施粉黛，泛着红润，使平日削瘦的脸庞略显饱满。一袭粉红色的低胸露肩连衣裙合体地裹着身体，一对丰腴的乳房在乳罩的束拥下显出一条明晰的乳沟，透着性感。我一个还未迈入社会的大学生，哪见过这阵势，窘得低下头，不敢正视她。她款款走到我床边，坐下，我们都没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曲晨说：“觉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认识你以后，我的天空出现太阳，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成为可耻的寄生虫，我决定重新做人，开创新生活，今夜，是我在风尘中的最后一晚，就用我的身体来报答你吧！”我连忙说：“不！不！曲晨，我不要你报答，你能开创新生活，我为你高兴……”
“大哥！”曲晨拉我一把，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无限妩媚。热血在我体内沸腾，我怕抵挡不住诱惑，正色道：“男人也有贞操，我很看重自己的贞操，你走吧！”
曲晨诧异的望着我，眼里储满泪水。见我态度坚决，她捂着脸，嘤嘤地哭着走了。听见她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我的心揪成团，想过去劝她但又不敢；我怕我坚持不住，做出对不起自己和嘉丽的事。
第二天早上，我主动与曲晨打招呼，她微微红了脸，告诉我她准备出去找工作，边打工边支撑自己的学业。我听了很高兴，祝她成功，看她远去的背影，我愈发觉得她是个好女孩。
曲晨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帮广告公司做户外墙体宣传画的工作，不几日，她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太日烤得黧黑，像个铜人像，我打趣她白雪公主变成了丑小鸭，她却说，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丑就丑点，这样做人踏实。从她热情爽朗的笑声中，我感到她真地回到了我们这个主流社会，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心头略过一阵喜悦。
一天晚上，我读书读得太累，约曲晨去跳舞，到舞厅门口买票时，我发现身上忘了带钱，小声说：“哎呀，糟糕！”曲晨听见了，忙掏出钱递给我，我想她的钱来得不容易，用了后她肯定不会接受我的归还，忙推辞，说什么也不肯要。这时，一位熟悉的女同学也来窗口买票，我向她借钱买了两张票。
进到舞厅，我发现曲晨情绪低落，勉强跳了几支曲子，就说身上不舒服，要先走。我很诧异，她来的时候还情绪高涨呢？看她不想说话的样子，我把要问的话咽到肚里。
舞厅很晚才散场，回来时曲晨已睡了，不好打扰。第二天清早，我又去参加一个同乡的聚会，晚上回来时，路过曲晨的房间，发觉她房门紧锁，她最近这段时间从不夜不归营。我心中正在落寞时，发现她从门缝里塞给我的信。
我急忙撤开信，一行娟秀的字迹跳入我的眼帘：
亲爱的觉晓：
我已搬走了，请允许我这样亲切地叫你一声，我知道我是个没有爱你权利的女人，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称呼你。你的出现，给我萎蘼的生活带来过亮色，我深深地感激你。
昨夜，当我给钱你买舞票时，你不要，却向别人去借，我的心灵突然被深深刺痛，这是一种许久都没有过的感觉，我想，我是刻骨铭心地爱上你，但我又不敢不能爱你，我已是残花败柳，我没有资格爱你。作为一个女人，这是多么大的不幸啊！我知道，你不要我的钱，是嫌我的钱脏，我好伤心，我已没有信心再回到那个正常人的社会。像我这种女人，一步走错，还能像从前那样爱人和被人爱吗？回头已没多大意义。感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帮助，我是从那肮脏的陷阱里来的，还是让我回到那陷阱里去吧！
别了，爱你的曲晨
读完信，我的眼眶湿润了。我从没瞧不起她，更没有嫌她钱脏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拿她来之不易的一点生活费而已。一个小小的疏忽，没想到伤害了一个好女孩。
以爱情的名义“求爱”
痛定思痛，我决定去找曲晨，一定要把她拉回主流社会，成为一个正常人。
我整天在大街上转悠，到娱乐场所冒充嫖客去寻找，向那些卖淫女打听，但总是失望而归……
正在无计可施时，一个我曾打听过的风尘女偷偷告诉我，她们宿舍新来了一个与我说的相似的女孩，我连忙给她50元钱，让她速带我去。她带我到她宿舍，推开门，果然看见曲晨在这里。房间里乌烟瘴气，几个风尘女正与男人调笑，只有曲晨呆在一个角落，怔怔地发呆。她见我来了，惊奇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我要她跟我回去，她不肯，说她已被这个社会抛弃，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我生气了，大声说：“抛弃你的不是这个社会，是你自己。”她也大声说：“道理我都懂，在这个贞操观念根深蒂固的国度里，社会能不岐视我吗？你能向我求爱吗？潘寿良能不被人嚼舌吗？你不用劝我了，我的奋斗是毫无意义的。”她呜呜地哭起来，趁我不注意，跑出门。我连忙去追她，但她已消失在步行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我一个人沮丧地走回宿舍，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质问在我耳中振聋发聩，是啊！她即使回到主流社会，能不受人歧视吗？我能向她求爱吗？我不知该怎样去拯救她？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里萌发：以爱情的名义去拯救她，记得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位女大学生失恋了，对生活失去信心，男大学生得知后，像中世纪的骑士那样向她下脆求爱，被她羞辱一番，满足了她拒绝男人的虚荣心，使她度过了一次劫难，对生活有了希望。男大学生借爱情的名义挽救了一个女孩的生命，这对我触动很大，我觉得那尽管不是为了爱情的单膝下跪也是崇高的；我也想用假求爱的方法，把她拉入主流社会，再向她说明。
我把想法打电话告诉嘉丽，嘉丽像听故事似的，开始觉得有趣，还给我出主意，随后又担心起来，不让我这样做，在我的一再保证下，她才勉强同意，最后酸溜溜地说：“你可要保持好距离，别把假戏演成真的哟！”
第二天晚上，我怀揣玫瑰花，又到那儿去找曲晨。小房间仍然乌七八糟，挤满寻欢作乐的男女，我走到曲晨身边，她不理我，扭过身去，我像中世纪的骑士，单腿跪下，把花举过头顶，对她说：“曲晨，我爱你！”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做，身体一颤，扭过头来，怔怔地注视着我，眼泪夺眶而出。
喧闹的男女一下静下来，他们像看电影似地注视着我们，房间里变得鸦雀无声，充满凛然之气。我接着说：“爱情是圣洁的雪，可以覆盖清洗一切丑恶的东西，让这场雪覆盖你的昨天，让我们在雪原上牵手，共建起美丽的大厦。”
曲晨嗫嚅嘴，想说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接过玫瑰花，呜呜地哭起来。显然她被感动了。
在那些嫖客妓女的目光中，我充满悲壮地拉她出门。我想到了杜十娘，想到了莫愁女，这些美丽的女子从良后都落得投河自尽的结局，但愿我能真正地拯救曲晨，不让悲剧重演……
我见曲晨工艺美术底子好，推荐她到一个朋友的工艺美术品厂搞设计，把在我校的成人自修转为函授，她劲头十足，工作读书两不误。
要想在设计界立住脚，必须拿出自己的拳头产品，我建议她发挥江南女性特有的灵气，依据水乡特点设计作品。她突然灵感大发，把每一句《春江花月夜》的诗都用抽意象派的手法表现出来，形成自己独特的布艺品系列《春江花月夜》。她把作品拿到公司，受到公司老总的拍案赞赏，产品投放市场后产生很好的经济效益。她也挤入白领丽人行列，被提升为设计部主任。
看着曲晨事业有成，我打心眼里高兴。为不使她看出破绽，我们相处时，我既不失热情，也不过于亲热，总表现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她窃笑我是坐怀而不乱的柳下惠。
嘉丽对我不放心，不停地写信催我与曲晨摊牌，我左右为难，怕曲晨失恋后又觉得世态炎凉，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我迟迟下不了决心。
一天晚上，曲晨说发了工资，请我去喝咖啡。坐在优雅的咖啡厅里，听着缠绵的《人鬼情未了》的曲子，曲晨幽幽地说：“我们分手吧！”我心中一震，不解地望着她。她接着说：“嘉丽给我写来信，把事情真相都告诉了我。你是个好男孩，你的大义令我感动，即使得不到爱，我也会感受到人间的真情，请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偏离主流社会，回到那肮脏的生活里去……”她说着说着流下泪来，再也说不下去了。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是爱我的。
我掏出手帕，为她擦干眼泪，轻轻哼唱起《萍聚》那首歌：……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我的眼角也不知何时挂上了清泪。
不久，曲晨搬走了，我也回到学校住宿，但每当走过那栋出租屋，我的心都柔柔的，软软的，有一丝温柔的牵动令我情不可遏。好在曲晨捷报频传，事业在她面前展现美好前景，据说还有一位事业有成的先生在追求她……我只有在无人的夜里，双手合什，为她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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