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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我家的楼上住着一个小姐。 这是我在爸爸和妈妈谈话时听到的。他们说小姐总是很晚才回来,常常穿着高跟鞋在地板砖上来回走动,在深夜发出清脆的响声。有时还会有更奇怪的声音,爸爸说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好奇的神色,就像我第一次看见小兔子从阳台跑到客厅时一样。这种声音显然影响了他的入睡。好几次我试着想听一下小姐的这些声音,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但不知道坚持到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 据我的猜测,小姐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头发长长的,衣服又新又漂亮,上面挂着闪光的玩意儿,和电视里的一样。我还没上幼儿园,没有什么小伙伴,对门的小哥哥也不爱跟我玩,所以我只好看电视,要不,在我哭闹的时候,妈妈就把我抱到阳台的凳子上,让我从玻璃窗上看外面的东西,这时我也就会安静下来。我想,下面的街道上要是有那种打扮的人,那她肯定就是我家楼上的小姐。不过我从来没看见,这条街上老是有很多汽车。 那天妈妈说好要带我出去,可她总不能快点收拾好,我就站在门外一直喊她,眼看就要哭出来了。这时从楼道上走下一个女人来,细长的鞋跟敲的很响,黑色的裙子好像还闪着光,她的脸真象电视里那个卖香皂的,嘴唇比她还红。她走到我跟前的时候,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嘿,洋娃娃!”我现在情绪正差,何况我讨厌别人说我的卷卷毛,就把两只手盖到头上,气愤地说:“别看我!”她笑了一声,就嘎等嘎等走下去了。妈妈好不容易才出来,可是我看不出她比打扮以前好看到哪去。我问她:“那是谁?”她朝下面看了看,说:“是楼上的吧。”我赶紧问:“是不是小姐?”这时候妈妈有点恼火,可能是我的话打击了她爱美的自尊,她严厉地对我说:“不要乱说!”我的嘴一扁,又有点想哭,妈妈就变得温和了,她拉住我轻轻地说:“让人家听见了不好,记住啊。”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实我才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我喜欢夏天,正如我喜欢在我的浴盆里泡着。中午吃饭以前,我经常到楼下面的荫凉里站一会儿。妈妈说过,什么时候这片荫凉没有了,我也就该回去了。我知道他们在楼上瞅着我。这一天热的要死,我只穿了一个背心,连裤子都没穿,蹲在沙土里看蚂蚁。突然有一辆红色的汽车开进我们院里来,停在我的那片荫凉前。我有点害怕,就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这时车门打开了,出来的人就是小姐。她穿着一件短短的紫色的裙子,这种颜色我前几天才认识。她一出来,那辆红汽车就开始吐烟,接着倒后去开跑了。怪不得在我的瞭望塔上看不见小姐,原来她在汽车里面呢。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她又用那只涂着红指甲的手摸了摸我的头,这次她可不敢叫我洋娃娃了。她问我:“小姑娘,你叫我什么呀?”我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办,叫她小姐吧,怕妈妈听见。我就看了她一眼,她的确漂亮,还有股香气。犹豫了一下,我说:“姐姐。”她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象风吹过小铃铛一样。然后她从那个精致的包里拿出一大块巧克力来,说:“姐姐喜欢你这个小妹妹,给你。”我相信我的嘴唇一定动了一下,但我还是没有伸出手去,而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又笑了笑,说:“姐姐不会告诉你妈妈的,告了是小狗。”这句话鼓舞了我的贪欲,我就放心地接住了她的巧克力。一边吃一边看她嘎等嘎等地上楼,我想,要是真有她这样一个姐姐也不错,我会要来那条紫色的短裙子穿上,因为我还是光屁股。 香甜的午觉是在一阵叫嚷声中醒来的。我坐起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坐了起来,我们就静静地听外面的响动。好像有个女人在楼道里吵得很凶,说不准哭了出来。她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清,但我感觉到她很愤怒,象受了什么侮辱,又象在教训小孩子。也有男人们说话的声音,不过比较平静,可能是在劝她别大喊大叫了。后来我又听见使劲敲门和踢门的声音,有点害怕,就爬到妈妈的怀里。妈妈抱着我轻轻摇动。 我每天还是那样,看电视,到楼下耍土、乘凉,到阳台上看外面的汽车和人们。不过好久没有遇见小姐了,也好久没有看见那辆红汽车。有一次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妈妈谈话,他们说楼上的小姐在街上开了一家服装店,做起生意来了。当时我想,那她一定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想穿哪件就穿哪件,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不知道她现在都成了个什么样子。然而很快我就知道了。那天午后我照例站在阳台上,微风从对面吹过来。在我漫无目的地看着街道时,我看见了小姐。她没有坐汽车,而是坐在一辆自行车上,一个男人费力地带着她。过铁道的时候,他们都下来,小姐拉着他的手高兴地说话。她穿的衣服灰不溜秋的,远没有以前的好看,甚至有点可笑,我快要认不出她来了。哎,她怎么不穿那条紫色的短裙子了呢,是不是把她的好衣服都卖啦? 炎热的夏天快过去了,我对凭窗远眺的兴趣也越来越小。世界无非是这个样子:矗立的楼房,破损的街道,一声不吭的人们,不懂礼貌的汽车,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小鸟。到底什么事情才最有意思呢?反正我不愿意再看那些重复的面孔了,不管什么时候。 妈妈可不知道这些。那天下午我不停地哭闹,使她的衣服洗得很不顺利。她不由分说又把我抱到阳台的凳子上,我哭了几声,就习惯性地止住了。就在我正对的下面,停着那辆红汽车。小姐和几个人就站在汽车旁边,好像在很不愉快地商量什么事,因为有个男人说话声音很大。小姐低着头,一动不动。那个男人——长得象一条鳄鱼,伸出手使劲拽小姐,她还是不肯动,好像还说了句什么。忽然那条鳄鱼往前窜了一步,用膝盖猛地顶在小姐的肚子上,可怜的小姐跟着就倒在地上。我的心里也象被揪了一下,身体往前一蹭,拿在手中的小卡车就掉了下去,正好砸在鳄鱼的头上。他抬起头,狗一样叫了一声,飞起一脚把我的小卡车踢得很远。我“哇”地哭起来,喊着:“我的小卡车,给我!”这时候小姐也听见我的哭声,她仰起脸看着我。那是一张极端痛苦的脸,上面布满了泪痕、血迹,还有灰尘,却没有以前的笑容。那双眼睛呆呆的,没有神情也没有光泽,仿佛失去了视力。我轻轻喊了声:“姐姐。”她不会听到的,因为我没有看见她对我笑一下。后来他们把小姐拖进车里,红汽车冒着可恶的黑烟逃跑了。街道上仍旧和往常一样。 时至今日,我再没有见到过小姐,也没有听爸爸妈妈谈起过小姐。可能是她从我家楼上搬走了,或者,她已经有了个安定的地方,再不需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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