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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与凄厉—日本文化的一个侧面>>
<<绚烂与凄厉—日本文化的一个侧面>>
当我看到那一个个精雅的日式小筑，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大唐之音。当我看到那鲜丽得让人不忍下箸的日式料理，春之丽夏之艳秋之瑟冬之凄都囊括的插花艺术，我不能不惊讶，倭人截取了中华文化中的一个片断，并将其发挥到及至。日本的传统艺术，无论是绘画还是服饰还是建筑，再也难以遮掩掉华夏的那一抹深红，直至时光的流逝，只剩下一丝血痕。
若发挥一下通感移觉的本领，我感到中国文化是深色的。汉魏时是那苍然深劲的老松树；盛唐时是金碧辉煌与血色深红调成的灿烂的日出；清代是一片黯红与深蓝正在渐渐日落西山。深色，或如日出般鲜活，或如地狱般黑暗。茫茫五千载，汉魏盛唐时的慨然与豪迈，是文化气脉中大气磅礴的昂扬。在它没落时，那种赤裸裸的残忍、野蛮和昏昧，是一桌人肉宴，一片片充分张扬着恐惧的鲜血诉说着一片片厚重的沉痛。而日本文化，在我眼里是淡色的。《源氏物语》、《雪国》、《挪威的森林》，很少见到浓烈厚重的语句，顶多只有一些艳丽，但那艳丽也是单薄的。日本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一个片断，并不断地在其鲜红上覆上一层纱，使之轻和薄脆，只剩下粉红的一片樱花，以及那似哭非哭的歌声从海的对面飘来。
一片淡色，自然演化成一种总也化不开的感伤，生命的脆弱与短暂正如樱花一夜之间由盛开而凋零。那种感伤可以说是千古人类之悲，一如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晕红，无可摆脱无可逃避。无论人生能达到何种浓墨重彩的辉煌或浓墨重彩的惨痛，日本文化总是用一件纱衣将一切浓重覆盖，只留下轻脆单薄禅悟似的隔岸观火雾里看花。日本文学中的人物都在踏着一种樱花般感伤的人生路，生命被那风轻轻吹起。日本很多影视作品中的杀人凶手，也常在罪行败露后，随着飘飞的樱花有着一番诗意的表白，这种表白总被上升到月照万川禅心映照大千世界似的悲悯的境界。于是，一切罪行被诗一般的花瓣覆盖了，罪恶也在一种诗化的人性悲剧人生悲剧中，得到了一种上帝永远宽恕人类似的超然。
我想到了一个侵华日本兵在日记中写到“血和脑浆在夕阳的照耀下颜色鲜艳，显得很美”这已不能简单地痛骂他们没有人性禽兽不如残忍到令人发指了。这种诗化罪恶的背后，透着一股子文化中的阴鸷邪气。中国历史上阴谋阳谋无数，但那些鲜血至少可以淋漓尽致地显现着它们的本色——残忍与恐惧，不曾见过有人赞美鲜血和尸体之美与夕阳比肩，这就是令人脊柱发麻的日本文化中的鬼气与邪气。当淡色的精致再往下演化，则成了一片阴森森的白，如裹尸布里的贞子一般，在明月笼罩下，披头散发，长长黑黑的头发，惨白惨白的敷了厚厚的粉的脸，一抹唇红显得格外鲜艳娇媚。〈〈雪国〉〉中，作者以异常的冷静描述叶子最后被火烧时的扭曲与翻滚，再一抬头，天上的银河掠过，又别是一番灿烂。阴鸷凄厉中盛开着绚烂的樱花，这就是这种文化中可怕的鬼气，所有火烧的可怕在银河星光的笼罩下，只剩下一片暧昧不清。
“心如古潭止水”是武士道的一种境界，心的独立宁静超越于万物之上，生命的永恒之悲超越于万物之上，，那么只要坚守住这形而上的一切，手中的刀和剑便是一种自由的有独立生命的东西，他们只不过是履行了它们作为刀和剑的职责，而武士的心却不曾为眼前的鲜血和尸首激起过半点涟漪，在杀光了所有的人后，但听耳际风吹过，武士的心不在沙场，却在千里之外，回头占诗一首，血腥化为一片艳丽的绯红。只要坚守住天上银河的华丽与绚烂，坚守住人生如樱花般飘零的生之凄切，那么火烧叶子躯体，木月、直子、初美等人的轻易轻生，山口百惠扮演的节子在〈〈逝风残梦〉〉中因患肺痨死去后被裹尸布满头满脸包住的可怕模样，都因此有了一种凄切的诗意。只要上升到一种形而上的禅境，就如同在尸肉上涂上了一层果子酱，下面掩盖着一双张大的鬼怪的眼，一张阴森惨白的鬼怪的脸，一声凄厉的嘶叫，一种透骨的阴邪。
日本的恐怖片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午夜凶铃〉〉中的贞子、〈咒怨〉〉中从女主角自己的衣服里钻出来的女鬼、那一个个面容扭曲阴险可怕的玩偶娃娃，都象是地狱最深处那声最凄厉的诅咒，是森惨惨的荒山上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主角都是冤死的女人，因此才更阴凄；都在进行咒怨式的复仇，因此才让人绝望到无处可逃。好莱坞的恐怖片打的是视觉战，日本恐怖片打的是心理战。只是和平年代，日本人用电影的形式将其文化中邪气的一面用商业手法大卖特卖，满足了无数人寻求心理刺激的需求。因此，那份邪气被轰轰烈烈的商业利润和猎奇心理掩盖了，只化为一片对影片构思与拍摄手法的赞扬之声。
轻脆单薄的感伤雅致与阴鸷苍白的邪佞阴冷宁不是相通的呢？看，武士刀上滴下的鲜血正和卷着樱花纷飞；凄凄哀哀的和歌在寒夜里闪光；“逝者如风，生生不息”的物哀之叹连同一颗月映万川般的禅心，风过处，在刀剑上映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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