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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荒恋
黑。很黑。万劫不复的黑。如履薄冰。 在时间里行走,就是这种状态。茫然的姿势。 我们残酷的撞到一起。两败俱伤。身体瘀青。 看不清容颜。谁也没说对不起。匆匆而过。记住了气息。 记住了痛。记住了伤。记住了遗忘的记忆。 我说,扭曲我吧,吞噬我吧,毁灭我吧。 没有回音。一直没有。 我只是在等待,经过的时候,可以有眼泪掉下来。 只是我的幻觉。只是我意识里的假象。仅此而已。 其实我一直面对墙壁,面对黑暗,面对空洞。 窗户洞开,有狂妄的风穿过我的胸口。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洞。 其实,我只是一个残废的女子。终日瘫在白色的床上。四肢瘫痪,眼已盲,皮肤已发皱,头发已脱光。 我只是一个等死的人。
三年前。 三年前,我寄居在火车上。不同车次,不同终点。一直在铁轨上流转,毫无目的。我希望可以遇到带我回家的男人。我期望在某一天,可以有人向我摊开手心。 我以为乘客画肖像为生。不同容颜,不同神态。我为他们留下旅途上的疲惫。我画的,都是同一张脸。模糊漠然,苍白不堪。我没有记住任何一张脸。也没有任何一张脸,流露出愿意带我回家的语言。 常常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想有没有一张脸,在等我描绘,等我记忆。 我喜欢在夜里打开车窗,凝望外面穿梭蔓延的荒凉。偶尔相向疾驰的列车,交汇的时候,会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振聋发聩。撕心裂肺。那些突兀晃过的脸,来不及辨认,就永远的错过。 陪伴我的,只有音乐。我需要倾听。那些呓语般的声音。我想,我倾听的也是和我一样梦游着的人的声音。我只听她们。 时间是停滞的,生命是茫然的,手心是苍白的。 这是在遇到桑之前。毫无预感的事情总会适时发生。有时候,一瞬间,就是毁灭。
桑冰凉的手指从背后蒙住了我的眼。在我凝神黑暗的时候。很久没有这种皮肤之间的碰触。很温暖,是心里突然涌起的温暖。他说,让我抱抱你。没有睁开眼,没有说拒绝。记住的只是气息。 到达终站的时候,他伸出手,修长苍白的手指。跟我走。 他就是我的瞬间。是我注定有朝一日会遇到,并且一直无限焦急地静静地等着的人。是带我走出列车的人。是我求他,毁了我的人。 偌大的城市。浮华躁动,人潮拥挤。耳边到处是听不懂的吴侬软语。我抓着他的手,很紧。害怕一下子掉进人堆里,就再也探不出头来。我跟着他,一直走。路上他停下来,买烟。点烟的时候,他松开了我的手。强大的不安全感立刻侵袭全身,仿佛他是一只氢气球,松开手便会丢。我憎恶这一刻的依赖,怯懦和恐惧。我还没学会勇敢。 空荡的红房子。褐红色的漆木地板,油漆已剥落很多,斑驳,陈旧。从阳台上透进的几缕光线,勉强叫人相互辨认容颜。我跑到阳台上呼吸空气,那里有很多绿色的奇怪植物,攀爬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有一种噬人的气势。一张老藤椅晃晃悠悠,落满了灰尘,几只蜘蛛还在乐此不疲的织着脆弱的网。这房子,应该很久没人住了。 打扫一下,你以后就住这。他并不太看我,语调里更多的是冷漠。 那你呢? 我会经常来看你,但不住这。我是有家的人。 哦。心里突然生疼,象被扔进了玻璃堆里。一开始就知道不给人幻想,是那种理智清醒的男人。我知道,我只是他捡回来的孩子。
我依然画画。在空荡灰暗的红房子里。画那些光怪陆离的植物,画那张陈旧的藤椅,画不同颜色的天空。还默画他,桑,带我走出列车的男人。不容猜测却意味深长的脸,安静的唇角,尖挺的鼻,漠然的眼,象烧过的煤炭,只留有灰烬。我唯一认得的脸。可每每呈现在纸上的,都显得凌乱。总是面目全非。 晚上的时候,桑来陪我。他只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不停的喝酒。很少和我讲话。 桑,让我画你。 他总是不回答我。沉默,也许就是抗拒。我们就在沉默里对峙,不动声色的对抗。我一直想问他,为什么带我走,却什么也不给我。我没有问。我知道,他不会回答。 喝醉了,他会在地板上睡去。 我偷偷的画下他的轮廓。只是画不到他的眼。 我偷偷的吻他的眼,有些潮湿。却不会张开来。 心猝不及防的象被榔头重击,隐忍着疼痛。 我明白,自己的一无所有,所以根本不容索求。 他只是带我走下列车的男人,却不能是给我家的男人。
那一夜,他又喝了很多酒。我爬到他的身边,钻进他的怀里。 为什么在列车上的时候,你会想抱我。现在,却碰都不碰我。这里很冷,你知道么? 他狠狠的推开我,头撞到酒瓶上,渗出几缕腥红的血。 你走开,离我远点。 不,我就是要赖在你身边。除非你赶我走。 他轻哼了一声,嘴角尽是嘲弄。 你能去哪?又到火车上颠沛流离吗?安安稳稳的呆在这儿,别要求那么多。 血一直从我额头上涌出,混着泪,一起从眼角淌下来。滴落在地板上,丑陋而狰狞。 我宁愿回到火车上,宁愿颠沛流离,也不守在这个死人屋里。 倔强的站起来,冲出屋去。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外面大雨滂沱。一切都在安静的接受洗 礼。我的血,被雨水冲尽。 蜷在一根霓虹灯柱下面,衣服湿透,紧贴在身上。雨在灯光下朦胧,我在朦胧中僵硬。错是 错了,可错不代表后悔。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桑的脚出现在我面前。他一把抱起我,往红房子走去。我已没有力 气倔强,反抗。 桑,不要这样对我。我听见自己微弱颤栗的声音。 我会毁了你。 我请求你毁了我。请你成全我。我希望你这么做。 我躺在床上,模糊中看见桑的脸,从未有过的温和。我知道,他心疼了。 他用冰凉的手指抚摸我的轮廓,深重的呼吸覆在脸上,很烫。我微笑着睡去。 醒来的时候,桑还在身边。睡着了。我找出纸笔,偷偷画这张疲惫而沉静的脸。尽管已经画 了很多张。但这一张,是不一样的。 画到一半的时候,他醒了。看的出,他眼里有怜惜。我说,桑,让我画你。 第一次这样画他的脸,我小心翼翼,每一笔都不容挑剔。 不许笑,这样就画不好了。 你画画的样子,还真可笑。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画你。 桑,你爱我吗? 爱。可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只会毁了你。我有未婚妻,很多年了。适当的时候,就会结 婚。 我渴望奸情,背叛,伤害,毁灭。一直如此。 你是个危险的孩子。我真不该带你回来。 后悔了吗?赶我走啊! 来不及了。 他终于再次抱紧了我。在他进入我的时候,我问,我们象不想两株联体的植物,象你阳台上 养的那样?
毁灭,其实是个很短暂的过程。而快乐迸射的火花,灼伤的也只是甘愿做飞蛾的那种人。欲望,只是一块煤,烧过了,只是没有温度的灰烬。我等待的,只是一场毁灭的过程。 一年后,我偷偷有了桑的孩子。就象曾经偷偷画下他的肖像一样。我知道,很多东西不能留在身边,就只能留下与之相关的,聊以自慰。 他是个懂得尊重生活的人。象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一无所有的女子,现实根本无法接受。 我一直都知道,他不能给我一个家。 他终于要举行婚礼了。
阳台上的植物,有很强的生命力,一直生长的很好。原先锈迹斑斑的栏杆,已完全被植物覆 盖,成了绿色的围墙。我坐在老藤椅上,看着苍凉的天空。那里有桑完整的轮廓。 抚摩着已经突起的腹部,新的生命在生长。我可以很好的抚养他张大,但不可能给他一个完 整的家。他应该是个男孩,有着和桑相似的轮廓,眼睛明亮,鼻子尖挺,唇角透着安静。他长大 会爱上一个女子,并且给她幸福。 心象一面平静的湖水,听不到任何声音。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容索求。 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等不到天亮,美梦醒来,我们都自由自 在。 王菲呓语般的声音,又让我看到自己梦游般的脸。
桑举行婚礼那天,阳光格外耀眼。秋天,金黄的季节。我走在街上,惶惶忽忽,象被打回原 形的蜗牛。我是去参加桑的婚礼。 很热闹的场面。却没有我的身份。桑今天很英俊。女人也很漂亮。我很安静。我不可能给他祝福。突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自己并不爱他。只是他伸出了一双手,我就宠爱有加。 回到红房子,收拾了衣物,和那些桑的肖像,我决然离开。我 并非一无所获,我带走了桑完整的生命。至少,不再是一个人。不会太寂寞。
我又回到了列车上,继续为路途上的人画像。我努力记下他们的样子,用他们的容颜覆盖桑的脸。我一直没有做到。有些意图,一旦根深蒂固,就不容推翻。挣扎是没有用的。是我叫他毁了我。 而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在一辆开往上海的列车上,在一双冰冷的手蒙住我眼睛的时候,意识支配我纵身跳向了窗外的茫茫黑暗。带着桑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逃。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瘫痪在床上,不得动弹。眼已盲,皮肤已萎缩,头发已脱光。 我常常还会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她问,我们象不象两株联体的植物,象你阳台上养的那样。 窗口又吹进很大的风,呼哧呼哧的穿透胸口。那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洞。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并不是我自己。我只是一个影子。你看到的不是一篇小说,不是任何文字,只是一些碎片,一些垃圾。是我在黑暗中,抓起来扔在你眼前的碎片。除了身体里有个很大的洞,一切都是假的。你们被骗了。而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 可我,只是骗不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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