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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一个水漂
在我的帝国,有两位大臣,如我的左膀右臂,或不可缺。一个称感大人,一个叫理大人。 小时候,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国王。我颠着光屁股拾一块块那永远也捡不完的彩亮的石子,掷向清凌凌的湖面,看那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这时感大人就站在我的身后,笑眯眯的注视我。他脸上浅浅的笑靥就若这荡漾的涟漪从我的两翼衍射过去,将我温柔的环绕。已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我身边。从我一记事起,他就是我视野的一部分,溶入我的脑海。我因而和他很亲近。 然而一手辅佐我登基的却是理大人。 理大人,社稷之臣也。我18岁那年,老迈的父王把我叫到床边,斥退了左右,在我耳边这样叮嘱,感大人,务必避而远之。切记切记。我很奇怪像父王这样城府深不可测的圣明竟说出这样不近情理的话。谁都知道感大人对帝国是肝脑涂地忠心耿耿的啊。 至于理大人,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他的身影意味着一个残忍独断的剪切。我只能乖乖的从忘我的玩乐回到漫长的成长义务中去。比如说启蒙教育、成长训练、对奕等。 作为王储,对奕是我的一门必修课。与我对奕的是一名老于世故的耋耋老者。他有一副修炼成精的嘴脸。随时都有可以用他那舒松皴皱的脸皮堆砌出象征光明、厄运、宿命的奇形怪状,缺乏过渡的阳光、阴霾、瘴疬神色的变幻,似乎已超出其肌肉之功能。他的名字叫人生。若是感大人在一旁,我会采用完美流开局。这样的结果永远都是输,过程相当惨烈。但我喜欢这种开局,纯美学。感大人也喜欢。输棋后,很多次我发誓不再回来。却是理大人以他的雄辩疏浚我那决堤的意气洪流。在理大人的指点迷津下,我偶尔也能赢棋了。但那样我很快会迷失自我,我觉得自己成了人生的傀儡,和他一样钻营于以卑鄙之伎俩捞得蝇头小利后釜底抽薪,转移阵地死乞白赖以保存实地。 可我不想活得这样难受。我朝理大人吼道。 理大人向湖心掷去一块石子,冷冷的说,你能让它永远掠起在湖面上吗?生命就是一块不堪自重的石子。飞掠不过是幻觉,坠落才是真实。 我唅满了泪水,去看不远处的感大人,茫然而陌生。 你怎么苍老了这么多?大人!您的笑靥呢? 感大人无语。不知道他那冰封的尘面下是否仍荡漾着春天的涟漪? 我从容的登基了。我无视父王的忠告,授予理感二位大人势均力敌的权力。理大人总揽朝政大权,事无巨细,必躬亲之,鲜有差错。感大人司职宫中内务,举重若轻,进退自如,左右逢源。理大人日理万机,劳苦功高,因而他对感大人是颇有微辞的。感大人忍辱负重,退避三舍。据说每当他远远看见理大人出巡的浩浩荡荡,便立即销声匿迹。 私下里我问五官大臣,我更喜欢理感二大人中哪一位?感大人。众卿异口同声。 我不以为然。诚然,感大人于我心领神会,灵犀相通,十分贴心。但作为一国之主,我知道当有不同于流俗的判断标准。我真的更爱感大人吗?我问自己。 朝中曾有一名位卑小吏,其官位远在五官之外,人称第六感。却常以他那莫明其妙的议论干预朝政。我一怒将他发配至边疆,永不闻其聒噪之言,虽然很多次他是对的。当我知道第六感是感大人的至亲时我对感大人的感情顿时复杂了许多。 在帝国的边缘,有一片烟波浩渺的水域。每当灰蒙的天空中有空灵的声音在激荡传响,传说中的藐姑山便在波光一色处隐约浮动,有若蓬莱的倒影。当你定眸凝视它就霎时消逝,仿佛被你的视线所触疼。19岁那年我追踪一只受伤的麝到此………… 回去后我辗转覆侧彻夜难眠,我的魂魄似仍在某处流连。宫中乱作一套,众卿焦躁不安。 王恋爱了。理大人诊断性的说。众卿大哗。 王,那不可能。理大人接着说,她是仙子,她遥不可及。 可是陛下已经决定了。感大人说。他是对的。对于我不需要理由的决定,感大人的预感比理大人快多了。理大人以他严厉的的目光丈量了我的高度,我挺直腰板以示回答。 那好,他说,你跟我走。 我于是踌躇满志的跟随他出发了。我对自己说,我是一块飞掠的水漂,我要撞击,我要飞溅,我要呼吸,我要钻出沉闷的水透气。 我们路过高山,我们路过湖泊,我们路过森林,路过沙漠,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我们路过痛苦,我们路过幸福,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路过生命中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后来在一块永恒矗立的巨石前,我们停下了。 为什么?我们回到了原地!我愤怒的朝理大人大喊大叫,他漠然。 是的,这块石头一直突兀的耸立在广袤的旷野,斗转星移间是我们最好的方位基准。我仔细的打量它的躯体,上面除了风刀霜剑外,还居然刻有先王的勒石铭功,一代一代,可以上溯到文明的尽头……我不禁肃然起敬。 推翻它。理大人铿锵的说。 什么?我?我看了看他,不认识似的。又看了看自己,不认识似的。 我推了推,它纹丝不动,无动于衷。当我害羞的仰视它,一种压迫感一样覆盖下来,如夕阳下它的阴影。我就像一只受惊而无助的小鸟被粗鲁的扑倒,顿时一种奇耻大辱在心头泛滥。我从它的脚跟撬下一块石头,那么小,那么丑陋的一块。突然我脚下一抖,大地打了个寒颤,巨人般的它轰然倒塌,分崩离折的残骸在我眼前横尸一野,滚涌的尘埃扑天盖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碑铭!图腾!先王!我鼻子一酸扑倒在废墟里…… 理大人在我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我蓦然抬头,一镜澄彻的湖面霎时呈现出在我眼前,祥云腾起,落霞凝滞,不知何时响起了悠远的天簌。我揉了揉肿胀的眼睛,拂了拂凌乱的衣襟。是她?传说中冰清玉洁的藐姑山仙子,在那琼玉般的湖面若隐若现,淡入淡出。我凭住了呼吸、凝住了神思,如痴如醉…… 她似在向我颔首微笑,我热泪盈眶。一万年过去了,恍若隔世,一秒钟定格了,如梦初醒。我忘了我的国度,忘了来时的路…… 咕咚,一平如镜的湖面被喧哗取代,仙子的芳容应声溶逝,化为鳞鳞闪闪的波光,圈圈荡漾。谁?我愤怒的回头,是感大人。他漫不经心的把手心的石子来回抛玩。 你把她惊走了,你个混蛋!我卡住了他纤细的脖子。 她本来就不在那里。他粲然一笑,一如从前。 刚才还在,还对我笑!我脸红脖子粗,你还我! 刚才还在,此时不在,沧海桑田。也许。他从我孱弱的指间悄然滑落,在我想起要追问他之前消失了,正如他轻轻的来,衣袂飘扬的样子。 我无助的目光去寻理大人,头昏脑涨的。 理大人!你怎么了?你怎么苍老了这么多?我恐惧的叫道。 理大人面若死灰,全身蜷缩,像旷野中一个被雨打湿的孤魂。 回到宫中,我茶饭不思,怅然若失,日渐消瘦。理大人也似乎变了个人,常神游太虚,物我两忘。突然他就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如呓语。 什么?你说什么?我问。 我们需要他。他露出虔诚的颜色。 谁? 上帝,在面对无限空间之永恒沉默时。他喃喃的说,物质,灵魂 ,需要第一本性;运动,进化,需要第一推动;公理需要依存;逻辑需要前提……他叨叨念着,茫目的踱步,横着,竖着…… 疯了?疯了。我哭出了声响,为我的帝国,恢宏的帝国。 一个万簌俱寂的晚上,毫无征兆的她钻入怀里。我来不及发出欢乐的呼声,她便用玲珑玉指捂住了我的嘴巴。其时,月光如倾,清风若洒,我从幸福的眩晕里苏醒,睁开惺松的双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前,是感大人。他的笑靥宛若正在绽放的水莲,激荡起圈圈涟漪,涌得我飘飘的身子一荡一荡,像一片原地打转的红叶…… 仙子她姓真名理,明月之夜不期而至,我知道她定与感大人有着某种不解的渊源。 当我老了,回首往事,我常常问自己,更爱感大人理大人中的哪一位?有时我问他们自己。理大人说,是他。感大人说,是我。 我不相信。帝国的强盛是理大人苦心经营的结果,而感大人远在政务决策之外,我对理大人是心存感激的。 王若站立不倒,所需立足之地太约是多少?理大人问。 一尺足矣。 那么请王立于宝座之上吧。他说。 这有何难?我昂然挺立。一如少年之意气风发。 若把宝座移于悬崖之巅呢? 我无语。理大人吩咐众人照办。 王是安全的。相信我。理大人说。理大人的话依旧雄辩,可是此时一棵思想着的苇草之于我远不如一根救命的稻草来得重要。 理大人!我喝了一声,噎住了。 我回头看感大人,他远远站着,什么也没说,浅浅的笑。 悬崖上奔腾的风在我的两腋窜过,我头一晕,倒了下去。在空中倒置的瞬间,我看见理大人泥塑般的脸庞淌出了苦楚的泥浆。 理大人是对的。我安然无恙的着地。 而我却错了。 我按住理大人如削的双肩想说什么,他却从我羸弱的指尖滑落。一堵风填满他逝去的空间,我被寒风狠狠的拥抱。 后来,理大人早逝了。感大人恸哭昏厥。理大人留下一本书,书名叫《经验》。 我退位以后,经常在湖边漫步踯躅,仿佛回归到了懵懂童年。感大人如影随形,他的笑容依然清澈,温暖的将我笼罩。我拾起一块彩亮的卵石向湖心掷去,看它从容的飞掠、击水、下沉……… 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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