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浏览总人数: 今日浏览总人数: 昨日浏览总人数: 本月浏览总人数: 上月浏览总人数:
|
|
|
|
|
无声季节的浪漫如花绽放
五月,教室里的电风扇频繁疯转的季节,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 班主任老吴抬手扶了扶仿佛用防弹玻璃做的眼镜慢条斯理地介绍说:这是从市重点中学转到我们班的颜亮同学,大家互相关照一下。语毕以一种少有的和蔼征询那位始终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半张脸的男生对座位有什么要求,讲台底下顿时一片嗡嗡私语,大家猜想这位颜亮若不是实力雄厚就是后台强硬,竟使得一向铁面无私的老吴如此低声下气,总之一定非池中之物。 颜亮慢慢抬起削瘦的下巴,默默的眼睛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我听见一阵不约而同的抽气声在各个方位响起,而我也忍不住惊异于台上那张好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脸,用“英俊”或“帅气”来形容太浅薄,我只能说他长得非常博得造物主的厚爱。他环顾了一周黑压压的脑袋,大手一挥指向我——的身后。 老吴显得有些为难,皱起满脸梯田说:那里靠近,嗯,后门,恐怕不太好吧? 我浮起一丝冷笑,他本来想说“那里靠近垃圾”的,后面是垃圾筐,前面坐着我这个问题学生,与垃圾无异。没错,我成绩很糟,不喜欢穿老土磨耐的校服,性格乖戾叛逆,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锅好汤中的什么什么。之所以还能留在老吴的班里继续深造,得益于我在每次全国作文比赛中总能捧回一堆让学校领导光耀门楣的东西。大人们都告诉我们社会是个大染缸,我觉得其实学校也难逃其染。 让我再次诧异的是,颜亮仍然坚持自己的选择。老吴没办法,只好让班长到后勤部搬来一套新桌椅,端正地摆到我的身后。在他坐下来那一瞬间,我挺直了脊梁,在心里偷偷地打招呼:嗨,我是贾茹,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第一天,我一反常态地没有在上课时睡觉,快放学的时候我俯下身子捡掉在地上的原子笔,不可思议地从眼角瞥见好梦正酣的颜亮。我不得不佩服起这个长相出众的男生来,上课和周公下棋也下得理所当然,睡梦中的脸安静温柔得如同天使,比起我来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睡姿据说可以媲美树袋熊的。 于是第一天,我故伎重施,和颜亮一起演出了贾颜长眠记。女生们嫉妒得眸子发绿,只恨无法挤到垃圾筐里与颜君相约梦中。一觉睡醒我掩嘴贼笑,虽然到今为止只有老吴一人有幸与颜亮短暂“对话”但我毕竟是离他最近的女生,所谓近水楼台先得……观月也。 第三天,颜亮终于引起公愤。 一干好事的女生联合起来打赌谁可以让颜亮开金口并露出笑容,每人投资了两块钱作颁奖用。我觉得无聊就没掺和,全班女生二十七人少我一个正好分成两队,分别选出了人民代表出席,为人民的根本利益而全心全意坚持不懈努力夺取最后胜利。 女生A是号称班花的娇俏型美女,她先择了最无新意却最具杀伤力的方式,也就是友好地一番自我介绍再邀请对方一齐加入某社团。这招几乎是稳赢不败的,因为有点点风度的人即使不乐意都会赔个假笑再拒绝,游戏规则明确规定说个“不”字也算开口了。 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不知道是否班花羞怯的声音太不响亮,总之颜亮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住她足有十秒钟后她自觉丢脸而败下阵来。舆论一片哗然,不少男生也抄手翘二郎腿瞧起了热闹。 女生B是人缘第一的可爱型才女,她的手段比较特别,利用了英语科代表的身份让颜亮交作业,来不及做的话可以借给他抄。此法颇让大家看好,颜亮再没有反应可就太对不住两位最受欢迎女生的卖力表演了。 可是,颜亮面对B的水漾双眸只是沉默,一付沉浸在心事里不想搭理人的表情。 这下女生们联合男生一块出离愤怒了,到处充斥了诸如“不就是靠副好皮囊拿乔”此类抨击,二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掀起硝烟滚滚。 我心里暗爽,颜亮厉害!不动声色便让一群三姑六婆七叔公摔得人仰马翻,哈! 上课预备铃响过,我毅然回过头问颜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透气?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全班同学都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比火星撞地球更令人叹为观止的结果,颜亮拨开额前的头发“嗯”一声点头,微笑着站起来往外走。 我不想回头看许多人铁青的脸色和O型的嘴巴,也昂首阔步地出了教室。 其实我的心情是忑忑的,不晓得颜亮何以被小太妹似的我一句话说服公然翘课,我只是不愿意他像个玩偶一样被刻薄的同学们肆意侮辱。 跟在颜亮身后走下楼梯,一路无语。他竟然每径直走到了老吴的办公室门前站住,示意我在外面等,就推门进去了!我提心吊胆地靠在洁白的墙壁上脑子一片混乱。那个奇怪的家伙,他要做什么呢? 约摸一刻钟后他和老吴并肩走出来,我有点心虚地垂下头不敢用眼睛质问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谁知老吴并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连声色俱厉都没施展,只像嘱咐开饭一般说回去上课吧。 这节课是自习,老吴推开教室门让我俩进去就位时我听到许多幸灾乐祸的冷哼,颜亮没事人似的回位置坐好,还朝踟蹰龟爬的我绽开了一个安心的笑容。那么无辜单纯的表情,让我一肚子闷气顿时烟消云散。我嘟囔着落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再请家长来谈呗。 老吴在讲台上清清嗓子,用绕梁三日犹不绝于耳的超大音量,宣布两道强制执行的新规定:从今以后,颜亮同学免交各科作业;还有,下课之后贾茹和颜亮同学的桌子拼起来,你们要在学习上相互帮助。 呃?我把眼珠子撑到有史以来直径最大的可视圈,像看怪物一样死死瞪住老吴,仿佛要从他头上突然发现两只角,这样才符合他方才话语中的非凡逻辑。其他同学的表情和我如出一辙,有的甚至像要扑进老吴的发达脑神经里仔细勘查是不是哪根搭错了的样子,激动得青筋隐现。 出现这种局面是情有可原的,学校从来不提倡男女生同桌,更别说特许哪个学生不用交作业了,而老吴竟敢冒校训之大不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老吴向来一诺千金,话已出口如水银坠地,任谁也无力回天。二十分钟之后,本校诞生了第一个异性同桌的典型案例:颜亮与贾茹。 教室像炸开了锅,菜市场一样热闹。我不想享受那些快嘴麻雀的严刑逼供,索性守在座位上假寐。耳边似真似幻地响起颜亮翻书的声音,一种异样的情绪烧得我耳根发烫。在这所教学严谨的高中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镇长千金是否寂寞,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学会了对各种白眼和冷遇坦然处之,在所有人的想当然里,贾茹为人全无自我,凡事均与后门脱不了关系,仿佛每一次参与作文大寒捧回的烫金证书也是乃父动用职权所获,可笑之极。 在别人眼里我只是傍了一棵大树的小草,而在颜亮看来,我是否够格做一盆君子兰了? 颜亮来得不巧,第四天便是段考的大日子,因为段考过后是要召开家长会的,所以在形式上来说它比期末考意义更为重大。颜亮依然很少说话,我发现他喜欢写纸条,我和他的第一次正式交流,就是在草稿本上进行的:假如同桌,好像吴老师说过明天要段考吧? 盐亮同学,你的记忆力尚可。 那你怎么都不紧张?假如考砸了乍办? 凭你这句乌鸦咒语,我考砸的话你要请我吃炸鸡翅。 考好了你请我啵?一言为定! 我几乎要把牙根咬断才憋住了狂笑,颜亮的炸鸡翅我是吃定了! 果然,段考成绩排名表一发下来,我仍稳坐第一把交椅,当然是倒数的。颜亮排在离我最远的位置,他甚至一路挥兵斩将赫然将大名推到无人能及的高度:年级第一,并把比分和第二名拉开了三十三分! 不愧是实力派的种子选手,我心中悲喜交集,一方面为深藏不露的同桌喝彩,另一方面黯然自卑。在如此出色的人身边,我这颗无名星子更显灰暗了。 那几天一直没再接到颜亮的草稿本,我以为他和别人一样,从此也不会乐意搭理我了。可是,他保持缄默了三天之后,整洁的草稿本又伸过来,我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双手捧住,欢喜地往下看:假如,假如我每星期都请你吃炸鸡翅,你会答应我一起努力学习吗? 我愣了,真切地感受到一股暖流来势凶猛地袭来,那温度却变得滚烫了。 曾经坚如磐石的心防刹时一溃千里,我没有答复他只是很用力地点头。这个夏天,我吃到了最香甜如饴的炸鸡翅,每一次颜亮都会买十个,坐在旁边静静地看我狼吞虎咽。他是那么寡言的男生,和他说话大都以单音节的语气词作答,却常常附带一个烟波浩渺的笑容,让一切的话语尽在不言中。 我记得颜亮第一次在操场上叫我的名字,贾茹。迟疑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慢慢向我走来的美少年。我陶醉在并不动听的清晨操练进行曲里,看微风拂过他的脸拨开他的碎发。这个天使是上帝派下来拯救我的,一定是。 颜亮花很多时间帮我补上以前拉下的功课,罗列开的解题程序就用了数本厚厚的草稿,在我的抽屉里逐渐囤积如山。那段时间我很少回家吃饭,都是颜亮在食堂为我多准备一个饭盒而解决的,按他的原话说就是: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还原一个重点大学的预备生。 我已经无暇顾及身边的闲言碎语和冷嘲热讽了,血液里仿佛注入了新鲜的石油,不顾一切地拼命燃烧,有时候我甚至听到它沸腾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我还看到心爱的兔宝宝台灯不时地闪烁着为我加油。当时的月亮,一定皎洁得如同颜亮微笑鼓励的脸庞。 当我开始学会珍惜时光的时候,它却越发跑得飞快了。期末考的钟声响彻校园之际,颜亮第一次握住我的手,不容辩驳的哑音坚定地对我说:你会成功。 这是肯定句,我相信它的价值必犹如一次重生。 所以我不敢失败,我害怕假如辜负了那双充满期许的眼睛,用尽一辈子的悔恨都不足够补偿。 于是这个暑假我捧回了一张比烫金获奖证书更令父母亲喜极的成绩单,最让我感到十分欣慰的是,我把自己与颜亮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五分之四。但是我有一个藐视天高地厚的目标:终有一天我要和颜亮并肩站在一起。 然而理想与现实终究不可相提并论,直至一年后高考揭榜,我依然和颜亮相隔了五十八分的差距。幸好这并不能阻止我跟随恩师的脚步,虽然被录取的专业远不能与之匹敌,但我毕竟挤进了同一所重点院校。 初秋的风夹着余夏的热浪扑面而来,吹起我的长发。颜亮快步跑过来,手里握着一瓶纯净水。秋风打在他的左脸,发丝层层上扬,露出耳内乌黑小巧的助听器。 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和颜亮一起参加了手语培训班。这样一来,我们从今以后就可以远远地看见彼此无声的对话了。
附记:本文已发表《阳光女生》于2003年七月
|
|
|
浏览次数:1196--
|
----上篇文章:给我一个喜欢的理由
----下篇文章:月光爱人的爱情手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