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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因为我穷，所以我来北京 [原创]
| 作者：SOHO特区网
-上传日期：2006-2-1 |
今天是大年初一了，独自一个个在北京过年，实在免不了有点“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我无处拜年，只好到网上看看，不料看到一些其实外地人在北京的帖子，内心有几分愤怒，加上喝了几两白酒，实在有些不吐不快。下面是我的酒后之言，也是平时想着但是不愿对北京土著讲的话，希望北京土著有幸看到后，能够有一点良心发现。首都的人大代表耿素玲同志大放阙词说：难道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住在北京城么？我很感谢它的肯定，因为我到北京来了几年，它的话默认了我不是一般的人，所以在说我内心话之前，想向它摆一个年：祝它在狗年狗都不如！好了，说我该说的话了！
因为我穷，所以我来北京
大悟山人 原创
难道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住在北京城么？是的，作为一个人大代表说出的话，是有相当的分量的。没有中国国籍、同时又没有护照的人不能住进北京城，这一点我肯定支持；一些犯罪入狱的人，必须回到自己应该住的监狱去，不能住在北京城，这一点也说得过去。但是，我是有中国国籍的有着自由迁徙权的中国公民，应该不能包括在它说得“什么人”之列吧！但是，如果它说的是针对上面提到的两种人，作为人大代表说的话也就是“废话”、“屁话”了。
不管什么话，说就说了，总比闷在心里好。耿素玲一吐为快，也是它的自由，就像我们路过某户人家时，人家的狗要叫几声一样，我们总不能去跟狗论理：我是合法的中国公民，凭什么骂我是“贼”。
酒上劲儿了，也不想多废话，只是想谈一谈我为什么要来北京，为什么要对耿素玲的话作上述评价。
我为什么要来北京？让我这个有较浓乡土观念的人来说，还真有几分痛苦。我来北京的理由，就是因为我穷，我要是不穷，生在一个经济富裕的地方，给一百万让我到北京来做一天“民工”也不干。说句实在话，北京的气候和环境也没有老家好。在一些所谓“高素质者”眼里做民工，还不如在家做农夫。但是，我很穷，为了改变一下生活状态，不能不来北京！
我是一革命老区长大的，从小对城市没有向往，但是对北京却特别例外。很小时，刚刚上小学一年级，老师就教我们读“北京——天安门——我爱北京，我爱天安门！”。我当时，很奇怪，北京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爱北京？天安门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爱天安门？老师说，北京是中国人民的首都，全国的心脏，伟大领袖毛××住的地方。毛××就是带领大家打天下，导致我们现在可以安心读书，有饭吃的人。我当时懵懵懂懂，既然这样伟大人物住的地方肯定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我就问老师，要我爱北京，那么北京爱我吗？老师笑着说，只要好好听话，将来长大为国作贡献，北京就一定会爱你的。于是，我就天天盼望长大，能够为国作贡献，能够让北京爱我！（现在看来，老师原来说的是一个谎。）
当时我还为自己作为一老区的孩子而自豪，但是随着逐渐长大，我意识到了老区有一个显著的特点——穷！爸爸是一个老师农民——穷；爷爷十几岁时就开始当兵，在两党都干过，最后被划进了“四类分子”；祖爷爷有一百多亩地，虽不是大富，至少在当地还可以，但是当时革命风起云涌，他见机卖了田产，资助了革命，并带着自己三个十几岁的孩子参加了革命。后来，长征开始，祖爷爷在一次突围中被杀，爷爷兄弟几个被俘，充当了白军。我也很难猜出爷爷兄弟几个是怎么混的，只听说他们后来陆续跑了回来。我爷爷是48年开小差跑回老家的，好在穷，也不是什么军官，虽然被划了“四类分子”，但是少挨了不少批斗。当时，曾经积累了几代人的钱买了我家几十亩地的人却被斗得厉害。爷爷经过一番变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有东西就吃了，留着是祸害。由于这一种思想，家里面能够换钱买酒喝的都拿去换了。（听我爸爸讲的）后来，我家成了当地有名的穷户。改革后，在爸爸的治理下，家庭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但是随着我们的学费年年上升，他的腰却日益变驼了。我当时曾以为爸爸无能，现在看来，在那种环境下，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又能耐几何呢？
九十年代末，我考上了一所专科学校。爸爸要我复读，我看到扩招了，以后就也会越来越困难的，更重要的是家里面实在太穷，早一年毕业可以缓轻他们的一点负担，我就坚决要上专科去了。当时，刚刚开始涨价，三年学费一起交，大约八千块钱。可是，对于我家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爸爸靠种田养一家人，每年共我上高中还免不了在过年时，欠别人的钱。借遍许多亲戚，不是被各种理由推托掉，就是实在也太穷。没办法，我爸爸只好花高利息向私人借钱，把我家唯一值钱的大黄牛和大母猪拿来作抵押。但是，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够。最后，我爸爸又把我家即将收割的水稻（大概能产七八千斤的样子）和花生（大概能产一千多斤）作抵押，向信用社借了两千，是书记担的宝，当时讲的是在两年内还不了钱，就给书记粮食抵账。这样，总算上学了！
在一个专科学校熬过了三年，各种开支逐年上升，家里面的债务也上升到了一万五千多元。我读的是师范专业，爸爸认为教书的工资要稳当一点。但是，我天生运气不好，遇上了“钱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年代。虽然是497分考得一个专科，就业还不如别人247分一个扩招专科生。那时，上一届的学生分配工作，我们一届的自己找。我家转上二十道弯找不到一个有世面的亲戚朋友，刚毕业没工作经验没单位要。而一些有关系的同学，早早就找到了单位。那时，我感觉到“好爸爸”决定命运，自己的一切跟爸爸是农民有关系，对自己的前途非常沮丧。一度，我想到了用极端的方式摆脱痛苦，但是一想到一万多的帐务要年老的爸爸妈妈来偿还，还是于心不忍的作罢。
当时，弟弟在北京一工地做工。我就对爸爸说：“我要去北京！”爸爸很不理解，说：“去北京，听说北京的大学生就多得找不到工作，你去有信心吗？”“管他！反正比在家窝着要去强。先去看看，找不到工作，就到建筑工地上去做苦力。不论如何，先要想办法把家里面的帐务还清……”整家人都在为我的出路发愁，我也不想让他们都天天愁眉苦脸的，决心都北京去闯一闯。当时，有一些人总是用怪怪地眼光看着我，我觉得很不是滋味。既然我在这样落后的地方被你们看不起，那我就到你们最向往的地方去闯得让你们看得起我。我横下一颗心，坚决要去北京闯。爸爸和妈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就同意了。妈妈在家里面拿出了两百块钱，清一色是皱皱巴巴的。我拿在手里面，就像手里面有两百斤铁一样沉重——那可是我家最后的两百块钱啊！
就这样，我背上一个破背包，装上了几件换洗的旧衣服上路了。我花了一百二十多块钱买了一张火车票，然后买了几袋方便面，就踏上了北上的征程。在火车上，我才发现我的穿着真他妈的寒碜，除了和几个讨钱的乞丐稍强一点外，比不上任何一个人的。我当时主要想着“要为自己杀一条血路”，没有其他太多的顾虑，整整坐了一天的火车，没有跟任何人讲一句话。一路沉闷到了北京时，看到来往的人流，再看看我的一身“装备”，蓦然感到自己很渺小。找了整整一下午，我才找到了弟弟打工的驻地。
在北京找工作时，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有时候连方向也辨不清楚，还被中介骗走了从老乡那里借来的几百块钱。我迷茫，我痛苦，但是我深知“开弓无回头箭”，必须要咬紧牙生存下。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准备到建筑工地上去干活。弟弟劝我再找一天再说。这一次，我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份工作。一个月后，我终于领到了一份工资——1400块钱。我当时真有些激动，虽然在北京很低，但是按照当时的物价，按照我爸爸的算法，就是三百五十斤谷。我给家里面打了一电话，寄了1000回去了，还了老乡两百（剩余的答应以后逐步还清），留了两百自己开支（单位包吃住）。家里没电话，爸爸妈妈在收到钱时，在邮政所电话亭里面，打来了电话，从激动的声音听得出来，他们那一刻很幸福。我也油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毕竟不再让爸爸妈妈愁眉苦脸了！第二个月工资还没法时，北京已经变得很冷了。我冻得瑟瑟索索的，没钱买衣服，只好穿弟弟的旧衣服……
这一年回家过年时，左右隔壁对我空前的好，就是我家欠钱的那些人，到我家来要账时，态度也客气了很多，甚至又要账的反而对我说一些客气话。我穷惯了的，最怕借别人的钱，看人的脸色，能够还账的尽量还账。到了北京闯了半年后，我还清了将近6000块钱的帐。弟弟一年也挣了近4000块钱，他要帮家里还账，被我阻难了。我是老大，又读书花了不少钱，家里面欠的钱理应由我负责，就让弟弟把自己挣的钱留下来找对象花。也幸好没有用弟弟的钱还账。那一年春节刚过，弟弟在初一到师傅家拜年时，就有人跟弟弟介绍对象。就这样，弟弟的婚事就在正月十六定了下来。
在北京闯的第二年，也是我家值得纪念和庆祝的一年。我在北京苦苦奋斗了一年，还清了所有的帐务，还拿出近5000块钱帮弟弟娶了弟媳，还给自己买了一个手机……
我的日子似乎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有一点小本事了。但是，在与北京一个当地人的接触中，我又觉得了自己渺小，觉得了自己无能。
那一个人是一个电工，房屋拆迁前一个京郊农村里面的电工。他拆迁后，由于那一次拆迁是北京拆迁价格最高的，由于他的房多一点，他有了一百八十多万现金。此外，他们还被安排了工作（一星期上三天半班）。他也是干电工，一个月2600块钱，理由是他是一个27年资历的老电工。（此人45岁，从18岁起开始算得工龄）此人人还不错，与我们外地人处得还可以，有空也在一起喝一两次酒。但是，他爱发牢骚，什么上班累，他妈的半夜遇到了有人打电话抢修什么的还非要去不可；什么他妈的考试多，单位一年还要来个年终考试，并根据这些发奖金……我们只有做他忠实听众的份，还能说什么呢？他过一个春节的福利要顶我们半年的工资，过一个国庆节的福利费要顶上我们干一个月……
不想再提这些了，说多了有人会认为我妒忌别人。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所谓的妒忌别人，自己干得也不是很差，在北京闯了三年后，除了还清了帐务，帮弟弟娶回了弟媳，自己孩子投资两三万开了一家小店，买了一台新电脑……
我觉得，日子还得认真过，北京土著也说得过去。但是，并不是说的北京人有钱都是他们能力强，素质高的结果。那些人借北京奥运之际，利用中央政府的拨款和各地商人云集北京的机会，为北京的发展做出了一点贡献，就认为是自己的本事，是自己素质高创造出来的财富，面对越来越多的到北京淘金的人板起面孔：难道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住在北京城么？殊不知，奥运会在全国任何一个城市举办，只要有中央政府投资支持，任何哟个城市也会快速发展，当地老百姓生活水平就能够迅速上升；殊不知首都建在那一个城市，哪一个城市都要沾中央政府的光，都必然要成为经济中心，而一旦首都不再在那里，城市就会走向落后，以前的开封、洛阳都曾是全世界闻名的城市，而今在中国充其量也就是几十万人口的中等城市而已；殊不知，北京一些建筑工地上的劳动者绝大部分是外地民工，没有外地民工，北京的建设不可能有今天这样。
像耿素玲同志之流的首都的人大代表，不知道是真的无知到连这些基本道理都不懂，还是大脑的那根神经一时有问题。朱元璋那样残忍还要等到夺取了天下，江山稳固后再杀功臣，而这些废物却不顾几百万建设北京的功臣——民工正在继续为北京建设的事实，就提出要带有歧视功臣性的方案。有这样的人为北京建设乱出主意，岂不悲乎！
话题还是回到我为什么要来北京上来。我要来北京的理由很多，除了前面说到的我从小就爱北京、我很穷外，我觉得自由迁徙是我们的权利，在我还是合法中国公民时，来北京是我的自由和权利。现在，宪法里面规定的好多权利，都被一些人以各种歪曲的理由抹杀了。广大民工文化层次稍微低一点，但是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忍了就算了。而那些自认为素质高的某些人大代表还要“穷追猛打”，公然提出“难道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住在北京城么？”，这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藐视宪法呢？
不要以为民工都很傻，他们和我一样，到北京主要也就是一个穷。我很穷，所以我要到北京！这不仅仅是我赖在北京的理由，也是千百万到北京打工者的共同心愿。许多人忙于生计忍受了各种歧视言论，或者觉得那些“高素质者”有文化，掌有话语权，根本辩驳不过它们，干脆不愿意理会。但是，我这个“赖”在北京的外地男人却要挺起腰板告诉你：我来北京，不是羡慕你这样的高素质者，而是因为我穷。
因为我很穷，所以我要来北京！胆敢说“难道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住在北京城么？”的所谓人大代表，要想把我这样的穷人赶出北京，有种的就制定一个“拥有××万才可以居住北京”的标准，或者搞一次“北京居民身份考试”。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心服口服地相信你们的高素质，而且还要公开宣布：因为我穷，所以我不能来北京！
附：大年初一，我写了这么多，自己辛苦就不谈了，还是要感谢提出“难道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住在北京城么？”的首都的人大代表耿素玲同志，并在次向它拜年：祝所有像耿素玲同志那样关心外地民工的北京人狗年狗样，最好连狗也不如！
再附：本人酒喝多了一点，谩骂之辞纯属情急中的真诚，权作一份拜年的礼物吧！！
再附：祝广大外地朋友新的一年在北京能够“忍受歧视”，事业顺利，能够赚一大笔银子！！！
——大悟山人二零零六年正月初一于北京酒后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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