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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空权和二婶的屁股
1
我一直以为,我二叔能够买到村里最大的那块地的领空权,离不开我二婶那个漂亮的屁股。
我二婶刚被买来时,一句话都不说;后来说了话,又谁都听不懂。那一年我在村里的学校念初一,我二叔专门跑去村口,把我揪回来,说我念了一年的英语,多少懂一点,看能不能听出点什么。我开始用我那两句蹩脚的英语跟我二婶交流,我说where are you come from?(你从哪里来),我二婶也回应了我,看她样子说得听严肃,不像在蒙我,但那一连串音节我们确实没有一个懂。后来我二婶笑着说她当时确实是在蒙我,还夸我英语好,她却还真听不懂。
我二婶在村里的第一句中文还是村书记给逼出来的。我二叔见我的英语也不行,正着急着,旁边有个大叔就说:我看还是找马书记吧,他招儿多,准灵!我二叔就去村委会找马书记,看门的说书记在上厕所,我二叔就直奔厕所而去。马书记昨天贪便宜买了个隔夜的鱼头,一吃,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上了十几回厕所。他干脆就带了一包纸,搬了个椅子,腰带也不系,一有感觉就进厕所。村里的厕所大伙都知道,一是臭,二是脏,还有第三个特点,就是门锁都坏了。马书记只好一只手顶着门,一只手拿着手纸,蹲在那儿拉稀,擦屁股的时候他只好把顶着门的那只手收回来,就在这档子,我二叔就串了进来,一举撞倒了“孔明灯”——“书记书记,你在哪间啊?”我二叔这么一推门,马书记就一屁股坐在一堆屎上面——这下子纸是擦不干净的,只好把裤子都脱了,再把屁股伸都水龙头下面水洗。边洗边朝我二叔瞪眼,我二叔一直都在旁边媚笑着。
马书记听了我二叔没有逻辑的陈述,弄清楚了他放从外地买了一个媳妇,但那女人讲的不知道是啥话。“原来就这鸟事!”书记气得一巴掌扇在我二叔头上,“就这鸟事还用得着把我往屎坑上推吗?”
马书记找了只椅子坐下来,水洗过的屁股坐下来还是冰凉冰凉的,说:“听着——”马书记伸出两个手指:“听好了,就俩方法,对付这种女人就俩方法。一种是——”马书记又顿了一顿,我二叔弯着腰听着,“一种是直接拉上床,女人到了床上,她就会发出一个标准的汉字:爱爱爱……第二种方法……”马书记又顿了一顿,但这回他没有说下去,却站起来,大叫:“我的手纸呢,我的纸巾?”
“在那儿呢,书记!”我二叔指着桌子上说。
马书记一把抓过纸巾,直奔厕所而去。
我二叔急忙说:“那,那,第二种呢……”
“蠢猪!”马书记边走还边骂了一句,“把她关起来,关上两三天,她就会喊饭饭饭了!”马书记的声音越去越远。
回家路上,我二叔一直低头琢磨着,是第一种方法好呢,还是第二种。但后来他还是觉得第一种方法比较难领会,缺乏具体的技术支持,所以选用了第二种方法——别的不会,关人还不简单。
我二叔把我二婶关到一间空房子里,自己一个人在房子外面一直守着。果然,第二天晚上我二婶就开始用标准的国语骂:“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想关死我啊,你想饿死我啊!”我二叔在墙根一听,心头一喜,低声骂了一句:娘儿们,还给老子装!又想:马书记,真神人也!但我二婶没有提到饭,我二叔就不开门,一直到了第三天中午,我二叔打盹的时候,听到我二婶用微弱的气息说:饭饭饭……
我二叔开门时,我二婶已经奄奄一息。后来我二婶不但恨马书记,也恨那个房间,虽然从那一后,她说她的饭量莫名其妙就增加了一碗,可以说那一饿使她日渐强壮,但我二婶还是恨。她后来悄悄跟我说,在那房间里,她不只一次的想到死。
2
据马书记后来回忆说,他第一次见到我二婶,不是看到她的脸,而是看到她的屁股。他一下子整个人都呆掉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将和这个女人发生点什么——那一日他走在街上,鞋带掉了,他弯下腰去系鞋带,他感觉到有一个女人从他身边走过,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屁股。自此马书记浮想联翩,在他眼中,这个一扭一扭的屁股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尽管他不能亲自去浇灌它。
在马书记看到我二婶的屁股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把我二婶给撞了。
事发地点在我二婶每天到溪边洗衣服的必经之途,一个林木茂密的转角处。马书记拍着自行车对我二叔解释说:一来这自行车不长眼睛,我又不知道这就是你媳妇,这事纯属意外;二来你看这也撞得不严重对不对,十天八天就……别这样瞪眼睛,这一个月前我还帮过你,对不对,不是我,你能娶到这样俊俏的老婆,对不对?
我二说听他提起一个月前的事,神色稍缓。马书记笑着补充说:这么着,接下来村里还有大买卖,到时我给你们家照应着点,啊?
我二叔骂道:村里的地都卖光里,还能有什么大买卖?
马书记:这你就不懂,卖完地,咱就卖天!秘密,秘密!马书记讳莫如深,诡异一笑。
我二婶躺在里屋的床上,听到他们的对话,朝堂上喊:我可说了,这一回要不给我们两口子留点肥的,我就躺到县医院里去!那里头的医生,收费可从来都不看药方的!
马书记唯唯诺诺地应着,临走时还朝里屋望了两眼,但很遗憾只看到蓝花的布帘子一晃一晃,未能看到他想看的花朵。
马书记一走,我二婶就下床去喂猪,把我二叔吓了一跳。我二婶说,没事,一辆自行车能把我怎么样,我小时候还被水牛顶上天,一下地还不就被我老爹叫去地里干活!不装一下病猫咋行,那不是被白撞了么?
我二叔第一次听我二婶提到她的过去,手忙脚乱地傻笑着。我二婶拽了他一下:傻愣着干什么,我这两天就少出一下门,这每天的衣服还得在家里洗,你给我挑水去!
3
马书记把撞了我二婶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很快村里的每户人家都知道马书记撞了人。此后三天两头马书记就堂而皇之往我二叔家里跑,提点东西说是看病人。但每一次都被我二叔傻愣愣地挡在外面:马书记东西您放着吧,我内人在休息,就不方便您进去了。
过了一个星期,马书记有一次急匆匆地往我二叔家里跑,我二叔又过去拦,这回马书记板下脸:有要事,再挡你家那块肥肉就没了!
我二叔:啥?
马书记:镇上批了!
我二叔:批啥?
马书记巴掌扬起在他后脑上就是一下,骂道你这混蛋真是一堆牛粪!我二婶在屋里出来,笑吟吟地说:这么说来我还是一枝鲜花?
马书记:鲜花鲜花!呵呵……嫂子鲜花!
我二婶又笑着说:马书记请屋里坐,咱家穷,也没啥好招待你……
镇里同意村委会卖领空的使用权的消息,像一条山蛇一样在大街小巷游走。
有议论说:村里的农田都卖给人家去盖房子,果树林卖给有钱人去开工厂,小山丘卖给工程队去修筑高速公路……连祖坟都挖了,现在卖领空权,就一片空气,没遮没挠,能有什么用处?
马书记专门召开全村的大会,在会上就此事进行解释:
乡亲们,静一静,乡亲们!接下来,我们就要对村里的领空权公开出售,叫拍卖也行,叫投标也行,这些都是行话,咱农民也不懂,也没必要懂,总之,你的钱送过来,土地的领空权就是你的了!当然,我也会对一些特殊情况进行特殊照顾……(说着他瞟了我二婶一眼)比如,咳咳,不用比如了……下面我解释一下啥叫领空权!咱都是乡下人,山里人,见过土蛋子,见过双头蛇,见过野牛和土狍子勾搭,就没见过领空权!告诉你们,咱伟大的祖国,除了拥有伟大的土地,还拥有伟大的领空权,不然这美国和狗日本的飞机,不是天天都往咱这头顶上飞(一片笑声),同样的,咱村也有领空权……
秘书递上一根烟,为马书记点烟。书记点了点头,慢悠悠抽了两口,停了停,低声问秘书: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咱村也有领空权!
对,咱村也有领空权的呀,比如你买了这土地,你可以盖房子,但也有个限制,不然你他妈不是乱盖!你把房子盖个百八十层,天上的玉皇大帝都不同意,对不对(又是一片笑声),所以,这有个度,这个度是多少呢?二十米!(马书记伸出两个手指,作V字型在空中绕了一圈,像胜利归来的将军)就二十米!我们村委会讨论过了,二十米!超了二十米那部分,就属于领空权了!举个例子,张三买了块地,李四买张三地上方的领空权,以后张三盖房子,就不能超过二十米,不然他妈的就要给李四的钱,这钱算什么呢?算租金!张三以后有钱了,要自己开飞机,停在自己屋顶上,那也要经过李四买下的领空,同样要付钱……这扯远了!为了大家着想,我给大家提个建议:最好呢是把自己家、自己的地上面的领空权给买下来,省得以后盖房子被别人威胁,要个天价,那不是破产了!
马书记扔了烟头,顿了顿说:会后就可以先报名交钱,办理手续,让秘书把钱收了,盖上村委的大印,白纸黑字,就算是成交了。以后土地二十米以上的地方,就算是你们家的啦,怎么用谁都管不着!
这时候,旁边有个孩子问:那……那我们要放风筝怎么办?
什么风筝……你这小孩儿,别的不好玩为什么要玩风筝……风筝统一登记!统一到一个地方放,别乱来,侵犯了别人的领空,吃不了兜着走!
4
领空权事件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折腾了整整四个月,方才纠葛干净。就这样,我二叔家莫名其妙地分到了村里最大的一块黄金宝地的领空权,用马书记的话说,这叫特殊照顾。后来这块地建了一间印刷厂,专门生产老黄历和黄色书刊。那老板将厂房建得很低,根本就没有超过二十米,眼看我二叔并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但马书记亲字出马,指出厂里排出的气体,严重的污染了所在领空的空气。
这也算?那老板表示十分吃惊,十分不解。
马书记郑重进行解释,说明领空当然是包括空气。
印刷厂老板说,难道我在下面放个屁,升到上面也是算污染?
这是当然!你搞这一行的,应该知道屁里面有二氧化硫,当然属于污染!
接着马书记对该老板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直至他低头承认错误,并表示每个月给我二叔家送去为数可观的污染费用,方才罢休。临走马书记还要该老板写一份一千五百字的检讨书,对这次谈话进行有用的经验总结。
老板问:关于屁的写不写?
马书记:写,怎么不写?这要实事求是!
5
我二叔家的经济情况开始渐渐改观,我二婶变得面色红润,屁股浑圆。但奇怪的是,我二叔却是越来一瘦,走路都有点飘。熟悉村里情况的人就知道,这种情况表明,我二叔离他的疯癫日子越来越近了。
我二叔变得越来越古怪,他从小滴酒不沾,但我二婶却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二叔每天都要喝掉一瓶醋,喝得醉醺醺地倒头睡去。
过了一些天,我二婶又告诉我,二叔开始收藏钞票。从古铜钱到各种版本的钱,再到一分的镍币,我二叔都视为珍宝。
又过了一些日子,我二婶拿出两张百元大钞,说给我看看,我说怎么了,两张钞票啊?没什么啊?
我二婶说,其中有一张是你二叔画的。
画钞票?我吓了一跳,从来都没有听说我二叔会什么丹青之术,怎么能画钞票。我定定地看了很久,才从两张钞票的纸质不同,辨认出了它们的真假。
我二叔会画钞票的消息在村里流传开去,每个人都说得眉飞色舞,但都不以为然。但接下来我二叔开始研究钞票的纸用什么做出来的,过了一些时日,他就成了行家老手。如果不是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口水会把胸口的衣服滴湿,我真还信他是一个天才。
半年之后,我二叔和印刷厂的老板成了好朋友。
再之后,我二叔就进了监狱,同去的还有印刷厂的老板。
我二婶说,市场上流通的假钞,有一半是出自我二叔之手。
出狱之后,我二叔迅速开始老去。他佝偻着背,一言不发,每天早上他一个人扛着鱼竿去溪边钓鱼,晚上又晃晃悠悠地回来,吃了点饭,喝了一大碗醋,就睡去了。
有人说,我二叔傻掉了。又有人说,我二叔已经成仙了,相当于古时候的姜子牙,可以摆摊算命。我认为二者都可以成立。
6
我二婶同马书记通奸,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马书记到处宣扬我二婶在床上叫爱爱爱,并说我二婶的屁股多么的好看。但一年过去,他也和我二叔一样,变得又干又瘦。再过了一年,换届选举,他依旧挨家挨户去拉选票,但已经是拄着拐杖,一步一喘了。
他会不时地回忆以前的事,一遍又一遍的讲述。村里的人说,马书记已经有点健忘。
但大家对他都十分尊重,谁都忘不了他“领空权”伟大的创举,虽然他看起来很老了,但大家仍然愿意推举他为村里的书记。
印刷厂的老板出狱之后仍然生意兴隆,他已经答应马书记,在他死后为他修一座陵墓,就在村委会后面的那座山上。他们甚至还谈到,要不要让我二婶陪葬的事,理由是我二叔现在已经成仙了,人世间的事对他已经没有一点刺激,而我二婶就目前情况来看,对马书记仍然意义重大。
但这件事还是被否决了,理由是我二婶自买进村以来,勤勤恳恳,为村里养了不少猪,大伙也没少吃过她的免费猪肉。这件事就此作罢。
我二叔和马书记在同一天死去,死之前我二叔喝了三瓶醋,面带微笑;而马书记则摸着我二婶的屁股,看着她满是皱纹的面容,笑呵呵地说:真是一朵鲜花!
我二叔的坟和马书记的在一起,二婶说,这样祭奠起来比较方便,反正两边都要拜祭的。人们也都说是。
他们的坟一个豪华,一个简陋;但现在,都杂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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