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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与我有关的事
1.影像:抓阉儿 生产队把树、牲畜、粮食,还有土地都要分下去时,情景很是热闹。有劳动力的人家,脸上的每个皱纹里都流淌着喜悦,说:“这下可好了,过去是我们养活单帮子人(即丈夫在外工作,只有妻子一个劳动力的),现在,他们没有人下地做活,还不饿死去。”好象单帮子人家跟他们有仇似的。单帮子人家的每一个发丝都布满忧愁,说:“这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呀?”好象原来一棵树上的乌儿,突然散了群真就不能生活一样。 一个月里,生产队能分的东西全分了。几百只羊分了,成百头牛分了,几十只驴分了,几十匹骡马分了,山上的、沟里的、地头上的、村子里的树分了,仓库里的粮也分了,就连耱、铁锨、连枷、背斗也半分半抢的弄光了。几千亩粮田、草地就更不在话下了。分东西的时候,用的是全中国公认的最为公平的办法----抓阉。 抓阉是在大麦场里进行。大麦场二十亩的样子,村子里的麦子、攸麦、豌豆、葫麻、糜子等农作物过去全在这里堆放、打碾,粮垛一个挨着一个,一年四季都飘着草香,一年四季都在这里往下分粮,集体的日子好象过得滋滋润润。现在是春天,洋芋、葫麻、春麦、豌豆刚撒到地里,麦场里只有年前打碾后的草垛。所有的东西分下去后,这个场也就完成了最后的任务,要分割成几十个小块,分给还没有分到麦场的人家。会场没有过去那样严肃,大家明显少了对队长的那份敬畏,三说两谝的。但程序和过去一样,在朝东的上方摆了三张从小学里借来的课桌,生产队的领导班子们脸色沉重地坐在上方,一想到从此之后往日的威风不再,心里肯定有些沮丧。队长坐在中间,他的面前是一个装了纸团儿的搪瓷脸盆儿,会计喊一家,上来一个人在盆子里拾一个纸团儿,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一旁的文书,文书抄写在本子上,抓阉儿的人签名认可后,神情复杂地走了下来。一切显得有规有矩,但令人惊讶的是,好一点的树,壮实一些的牲畜,肥沃一点的土地,大多被生产队的领导们抓走了。有人感叹:“唉,看人家势下的命,手气咋就那么好呢”。 抓牲畜的时候,是大哥去的。大哥去之前,洋洋得意地说:“我给咱家抓一匹马”。我家有一本画报,上面有一幅徐悲鸿的马,所以我们弟兄都喜欢马的那个精神样儿,因此为大哥的话而高兴。可他抓回来的却是一头牛,令人扫兴不已,大哥也好象犯了错误似的,目光躲躲闪闪,有些难为情。这头牛个子不高,褐红色的毛脏兮兮的,刚从土堆里钻出来似的,并且还稀拉拉的,身上害了许多癣,两只眼睛也灰暗无光,老淌着眼泪。总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叫人生厌。爸爸在四十公里外的公社工作,知道后情况后,买回来了几麻袋油渣拌在草料中,指望它能很快强壮起来。可事与愿违,半年之后,它除了食量大增之外,仍是一副不争气的样子, 只好牵到市场上卖了。 抓树的时候,大哥不想去,二哥去了。按照好坏搭配的原则,除了我家分得院后山上的几棵杏树,还分得了羊路咀上的十几棵柳树,另外,还有几十棵小白杨树,在对面的山坡上。杏树正好在我家的自留地旁边,共三棵,我们便从此很喜欢去这块地里捡拾麦穗,因为可以爬到树上找杏子吃。那几十棵小白杨树,站在家门口就可以看见,二哥指着山对面说:“看见了吗?就在那里。”远处有一小片灰绿,那是我家的树林子了。看上去距离不是太远,可要走到那里,至少得四十分钟时间。虽然远点,第二天,我们一家还是去看了看这些杨树,妈妈很高兴,说这些树再长两年,不,到明年,就可以当椽了。我家的房子是一九七六年修的,虽然年成不长,但因为当时条件限制,椽子太细,房顶已经走样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没有到“明年”,偶尔一个早晨,抬头朝西边的山上看去,觉得有些异样,叫了妈妈出来一看,确认那些杨树已经不见了,大概给别人家当了椽。大约中午时分,我们放学回来的路上,碰见妈妈从山上下来,用绳子拖着些树枝树梢。妈妈笑着说:“贼娃子还留了些东西呢”。 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是空气,是孩子,是生命。分土地时,非同小可,由妈妈亲自去抓阉儿。妈妈以为她是大人,就可以抓回满意的土地来。那天一早,她满怀信心地走了,我们中午放学回来后,见她瓦着脸,以为又失手了,可一细瞧,那份高兴挂在眉间。我和哥哥故意装作失望的样子,“唉唉”地叹着气去做作业了。妈妈终于忍不住了,说:“今天分三转湾的地,我抓了个一号呢。”三转湾是另一个村的名字,在北山的那边,我村的一些地就在那里,叫什么“插花地”,拉上架子车,一个来回正好一个半小时,路远,且坑坑洼洼不好走,但那里的地却都平坦肥沃。妈妈高兴的是,按照她抓的这个“一号”来分地,正好从山上下去就到,离家近得多。 地分了下来,谁也高兴不起来。我家的被划在了那一端。 原来,顺序是可以倒着数的。
2.影像:一棵树 我家门前是一条刚能走得下一辆拖拉机的村道,村道下面有三分左右的土地,里面长了几棵槐树、榆树和杏树,算是一片不大的林子。因为小林子的空间还大,我们就在集市上买来了白杨树苗子,每隔一步栽了一棵。白杨树适应性强,容易扎根生长,春初种下去,仲夏时节,已经在直直的树杆上撒出巴掌大的灰绿色的叶子。我们还在炕大的一块空地上种了水萝卜,是白皮红顶的那种,夏末秋初,正是收麦时节,红顶儿就顶出了地面,令箭一样的叶子盖在头上,探头探脑的样子极为调皮。萝卜赛人参,这时气温高,人的火气旺,家家喜欢吃浆水,把水萝卜用浆水调了,别有一番风味。 小林子里还有一棵樱桃树,不知是什么原因,樱桃总只有麻碗豆那么小,青青的,永远不能熟得透明,玛瑙一样。我们不喜欢它,那些果子全留给上跳下窜的麻雀们了。樱桃树的旁边,是爸爸栽下去的一棵桃树,第二年的时候,居然结出了一颗鸡蛋大的桃子,但从些后再没有见它开花结果。后来明白这种桃树是需要认真侍候的。 在小林子的南边,也就是林子的尽头,还生长着一棵树,既不是杨树、柳树,也不是榆树、槐树,树杆直直的,已经有碗口粗子,没有见过它开什么样花,结什么样样果,只看见过它的椭圆形的叶子。有天晚饭后,我想去林子撒尿,见路边站着几个人议论这棵树:“这棵树能当车辕了”。另一个人说:“咋不结桑杏儿呢?”我才知道这棵已经能做车辕的树是桑树。我四叔家的后院里,长着一棵桑树,可它不是直直的生长,枝丫八叉的,刚长出麻钱大的叶子时,哥哥们就用叶子来喂蚕。秋天时,紫色的果子躲藏在叶子里。摘下来一颗,还没有放到嘴里,紫色的果汁就染青了嘴皮。 我的两个哥哥也不知道这是棵桑树,我告诉他们后,一起高兴了好几天,一有空闲,就去看它,盼望着它这一年也能长出紫红色的果子来。这棵树成了我们晚饭后的幻想-----当时没有电视可看,广播里唱的几首歌我们已经也能唱得出来了,尤其是开始曲《歌唱祖国》,学校的音乐老师只教了一遍,我们就都能哼了。有一天晚上我说:“这棵桑树能做车辕了”。妈妈听了后愣了一下,她绝对不是因为我已经能够懂得农耕而发愣的。半晌,她说:“能做车辕了?那你们要看好它”。我们家的车辕已经快断了,用绳子捆绑着。于是,我们弟兄每天放学都去看它,看着它健康成长。一月过去了,秋收开始了,它没有长出紫色的果子,还在那里生长着。慢慢地我们对它失去了兴趣。有一天经过时,感觉那里少了什么,猛地想起了这棵树。树呢?怎么不见了呢?跑回去告诉了妈妈,出来一看,是啊,它不在了。在距地面匝长的地方,它被人锯断了。看痕迹,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它成了别人家的车辕。我想起站在路边议论这棵桑树的两个人,气愤极了,说:“肯定是他们家偷走了!”哥哥也随声附和着。妈妈却说:“不要乱嚷了,你咋能随便肯定呢?”第二年春,在锯断的茬子上长出了一堆嫩芽,但它再没有长成以前直直的样子,乱蓬蓬的象一簇野草。 想来,谁要它长得那么直,并且能做车辕了呢!
3.影像:地洞 大麦场的东边,是一条能走得下一辆马车的村道,走过村道,就能看见两眼地洞,其中一个已经坍塌了,一个洞口黑越越地,给人阴森可怕的感觉。电影《地道战》在村子里的瓦窑坪上连放了两场之后,又在周边的村子放了四五场,我们这些娃娃一场不落地全看了。电影里四通八达、神出鬼没的地道,让我们想起了村子里的这眼地洞。 暑假,钻地洞占用了我们的大量时间。大人们上工去了,我们便有了活动自由。第一次进洞子,是下午两点前后,五六个人一个挨着一个,互相手拉着手,要不就是抓着后衣襟,踩着地雷似的,小心翼翼地前进。我排在第一个,小灵跟在我后面。小灵的爸爸在煤矿工作,家里有一把三截电池的手电筒,他一只手打着手电筒照着前方,一只手抓着我的后衣襟不放,连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手心里汗津津的。进洞之前,我们还商量了一下谁走在前面谁走在后面,我提出由我打手电筒,可小灵坚持认为我会把手电筒弄坏,就是不给我,我威胁说如果不让我打手电筒就不带他进洞,他竟然扭头要走,我只好妥协了。 进入洞子不远,灯光里看见墙壁上有用铁锹挖出的“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几个大字。我们每念一个字,声音闷闷的,沉沉的,在头顶上空和脚下滚动,好象不是从我们的嘴里吐出来的。再往里走了几十米,又看见“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几个大字,和刻在养猪场墙上的文字一模一样。刚要念出来,手电筒突然灭了,大家惊叫了一声,谁也顾不上谁,拼命往出跑,只听见“轰轰”地脚步声紧跟在身边。出了洞,大家都灰头土脸的,紧张的心还架在嗓子眼儿上。谁说洞子里一定有鬼,不然电灯怎么会好端端地的灭掉呢?大家最害怕鬼了,都不敢出声,好象鬼就在身边。好一会儿,小灵才沮丧地说:“唉,电灯泡烧了”。自此之后,我们进地洞再也没有用过手电筒。小灵的妈妈知道小灵动用了手电筒还烧了灯泡子后,用扫帚把子把小灵打了一顿。他妈妈边打边问:“是谁叫你拿电灯的?”我最担心他供出我的名字,他妈妈一气之下找到我家胡骂一通,我妈妈一气之下把我也打一顿。好在这家伙当时挺坚强,屁股打成花的了就是不吭声。后来他告诉我说他当时想到了潘冬子。 再次进洞时,用胶皮来照明,还有一个准备好的火把。在摇摇曳曳的光线中,我们比上一次走得更深了些,除看见豪言壮语式的标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外,还看见墙壁上隔几步就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框儿,上面还有烟熏过的痕迹,说明那是照明用的。想到洞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热闹情境,我们兴奋了起来。洞子拐了个弯儿,火把的烟气浓重了起来,火光忽明忽暗,大家又想起了鬼故事中的“鬼”,但都不敢说出来。又前进了几米,小灵终于撑不住了,声音颤抖着说:“回,回吧。”话还没有说完,我们几个谁也顾不了谁,手刷着墙跑了出去。 进地洞的事让大人们知道了,警告我们不准再进去,说里面很危险。据说洞里有个“丫” 字形分叉,一条分叉延伸到山的腹部。当时全国上下都在备战备荒,本来计划还要往深里挖,但到深处后,一些人的呼吸困难了,有人认为里面有“鬼”,就再没有挖下去。 洞里有鬼?我们着实被“鬼”吓了一回。秋天的一个晚上,邻村放映《渡江侦查记》,我和哥哥肯定要去看的。这个晚上月光姣好,十点多钟回到村子里,经过地道时,听见洞里“蹬蹬”地响,好象有人走动,又好象有人在喘气,我们吓得不敢往前走,头皮子一阵一阵地发麻。大哥朝洞口方向喊了一声:“我不害怕你。”话刚说完,在冰凉的月光映射下,洞口闪出两个拳头大的蓝光,让人心惊胆颤。这时,生产队上的饲养员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大哥赶紧说:“你不要过去,洞里有鬼呢。”饲养员也吓得站住了。他盯着洞口看了一会儿,骂道:“狗日的,我说跑到啥到地方去了,才是在这里避心闲呢。”他走了过去,从地洞里轰出了一头大犍牛。
4.影像:打架 正月十五刚过,我们一家子随父亲迁移到百里以外一个叫新店子的村子里,入秋时,又迁了回来。回来后,因为没有地方住,生产队就把我们安排在养猪场里的一间大房里。从养猪场出来,是生产队废弃了的瓦窑坪,一条村路朝北又西伸去,没有多远就到了刘家大院。刘家大院其实不大,前后两道院,后院的几座房子几近坍塌,无法住人,院子里种了些向日葵之类的,金灿灿的花朵掩饰不住她家的家道衰败(当时的政策你不败也得败)。前院住着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及他们的子孙们,但这个老太太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很少在村子里抛头露面,的确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更何况这个年龄当时已经很罕见了。 刘家大院的旁边,有成百亩粮田,生产队常种几十亩小麦,几十亩向日葵,几十亩洋芋。春雨春风趟过三月三,土地活泛了起来,几十亩小麦绿了,刚入夏,几十亩洋芋开花了,白里透蓝的花搅在大片大片洋芋叶子上,锦绣一般好看。紧挨着,向日葵开花了,金灿灿地站了一地,伸长脖子朝着太阳张望。洋芋地里,常套种些白菜、萝卜一类的疏菜,到夏收时节,萝卜已经能吃了。拨出一个,用令箭一样的绿叶擦一下,朝树桩上砍去,边砍边念:“一拌萝卜二拌肉,三拌萝卜吃不够”,萝卜就被拌成不规则的小块。 暑假里,我和伙伴们一样,有好多事情需要去做,比如拔猪草,拣麦穗,有时还要煮洋芋,这些都是大人交待的任务,当然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比如掏麻雀蛋,捣马蜂窝,还有,去地里找吃的东西。不知是嘴馋,还是胃饿,在整个暑假里,我们用大多时间寻找能吃的东西,萝卜自然是其中的一种了。萝卜吃得多了,胃胀、难受,越吃越饿。小根说:“我,我,我家有,有白面馍,馍馍呢。”他说话虽然有些结巴,但说出的话却叫我们羡慕不已。小灵急急地说:“你快回去取些去。”小根果真回去拿来巴掌大的一小块儿。他十分自豪、认真地分给我们每人火柴盒大的一块。说是白面馍馍,不过是在麸皮做的馍馍表皮上撒了一层白面而已。萝卜下馍馍,我们吃着,互相看着,觉得这一天太幸福了。 小灵和小根发生了一个冲突,结束了我们幸福的假期。小灵的姐姐用她剪下来的辫子换了些花布、丝线外,还给小灵换来了十个糖豆豆。他分给我们时,小根说应该给他一颗大一点的,小灵不同意。小根说:“你,你,你吃了我,我的白面馍馍。”小灵说:“我才吃了你一点点。”小根说:“你,你要赔我。”小灵说:“赔就赔,我家昨天晚上也烙下了几片子白面馍馍。”小根说:“我,我,我就要,我家的。”小灵瞅了半天,回击说:“你简直是个刘少奇”。小根反击说:“你,你是,孔老二”。小灵说:“你刘少奇,刘少奇,刘少奇!”。小根气得说不出话,就扑了过去,两人很快撕扯在一起。等大人们把们俩拉开后,身上为数不多的衣服早已经走样了。 他俩这一架打得大人之间也有了矛盾。小根妈骂小灵妈:“你是刘少奇家的!”小灵妈骂小根妈:“你是孔老二家的”。“你是刘少奇家的!”“你才是孔老二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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