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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
死人 一 死人还活着。人们都叫他死人,从小叫到大,叫顺口了,改不掉,竟连他本名也给忘了。据说死人刚从他妈肚里出来时,没有哭,只是嘀遛着眼珠望着那些护士和接生的医师。那些未见过世面的女护士,一个个吓得尖叫起来,抱作一团,仿佛见到怪物似的。那个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医师,也不知怎么把自己的那副1000度近视眼镜给弄掉了。倒是他妈,望着自己生下的这团东西,说了句:“了不得。” 死人小时候不爱说话,可他的伙伴们才不管那么多,玩什么也都拉上他。他们玩老鹰捉小鸡,死人一定是当老鹰的。死人反应有些迟钝,腿脚又跟不上和他同年纪的伙伴们,捉了半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捉不着。当“母鸡”的那个人,也是他们孩子里的头,很是气愤,骂他:“你真笨。你说你笨不笨?”死人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母鸡”嘿嘿地笑。“母鸡”有些尴尬,一手抓住了死人的头发,将他的头摁在草地里,让他啃了几口草。死人抬起头,口里还衔着一把草。他的同伴们看他那个样子,全都哈哈大笑,有人说:“看他像只山羊。”“我听说他出生时没有哭,人家都说他是怪物。”“对,他不是山羊,是怪物!”“母鸡”又抓着他的头发,说:“你是怪物,是不是。”死人被抓住了头发,勉强能够抬起头来,他还是嘿嘿地笑着。“母鸡”见死人不好玩,便放了他的头发,说:“他是死人。”“对,他是死人,我们就叫他死人吧!”其他人附和着。他们便扔下他,各自散了。 死人因此而得名。但是他妈还不知道他叫死人。他的伙伴们从此以后便都叫他死人了。一次,死人因为又让那个头不高兴了,被其他伙伴们一起揍了一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回到家,他妈见他这副模样,说了句:“死人,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死人很高兴地说:“妈,你怎么知道我叫死人?”他妈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大哭了起来,“哪个死伢子欺负我家崽哟,欺负我这个苦命的女人哟……”死人看着他妈坐在地上手指天骂着,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用手摸着他妈的头,轻轻抚摸着。他妈又是一愣,然后扑到死人怀里哭了。 死人有一个爸爸,嗜烟酒、好赌,是个闷葫芦,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来的那种男人。死人他妈说死人就是受了他爸的遗传。死人他爸每天下班就没了人影,一回家便醉醺醺地往床上一倒,接着就呕吐。死人他妈开始以为死人他爸只是陪人喝酒去了。到后来要用钱时才发现家里已没有钱了,问死人他爸,他爸就一个劲地把头埋下去。死人他妈又是个厉嘴,问不出结果绝不肯罢休。正僵持着,门外有人来找死人他爸。原来是来讨债的,死人他妈接过那张债单,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也不管有没有外人,放肆地大哭了起来,嘴里骂着死人他爸:“我怎么这么命哭呀,嫁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没过过好日子,还要为他还债呀……”死人当时就在门外,他将头贴在门柱子上,只露出半个头,看着家里的这场闹剧。死人他爸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打发了讨债的那个人,将死人他妈从地上拉起来,死人他妈硬是赖着不起来,闹着说让他死了算了,活着也没意思了,声音之大,惟恐别人听不到。死人他爸慌了,用蛮力将死人他妈抱了起来。死人他妈见站着不好发泄,就拿死人他爸的胸脯当了锤打的对象。死人他爸开始只是接受着,后来受不了了,一巴掌将死人他妈打开,没想到力量太大,死人他妈的脸先是像白纸一样煞白,接着又是猪血一般。死人他爸和他妈都呆了一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似的。然后便听到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死人他妈原来一向不怎么喜欢自己身上这团肉——死人。然而,她对死人他爸已经彻底失望了,死人因此得到了他妈的宠爱。死人他妈于是总爱把死人拉到一边,对死人说:“你爸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没本事就知道打老婆,以后妈就靠你了。你对妈说,以后你有出息了,养妈还是不养?”死人从他妈眼里看出些什么,点了点头,他妈很高兴,又问他:“你爸就别管他了,知道么?”他又点了点头。他妈更高兴了,晚上就做给他最爱吃的腊肉。 虽然死人他妈对死人他爸已心如死水,不抱任何希望,只求他别再让人到家里来讨债了。可毕竟他们还要在一起生活,柴米油盐样样要钱,死人他爸不给钱,死人他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死人他妈月末还是不得不开口要下月的钱。谁料死人他爸因为上次死人他妈闹得邻里都知道了他的丑事,觉得丢了面子,遂决定不给钱。死人他妈没有哭,他叫来了死人,让死人在他爸面前跪下了,意思是说你可以不养我,可以不养你的亲骨肉么?谁知死人他爸竟比和尚还四大皆空,就从堂屋出去了,扔下他娘俩,而且又是一个通宵未归。晚上,死人和他妈睡一起,死人睡不了,因为他妈总是在低低地哭泣。死人突然说:“妈,你和爸离婚吧!”顿时,死人他妈像受了什么惊吓似得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怀疑地望着死人,仿佛死人不是他的儿子一样。 二 死人他爸吃饭时爱边喝酒,边就着花生米,把脚高高架在凳子上,露出他满腿黑粗的腿毛,嘴里“卡吃卡吃”地嚼着花生米,眼睛就欣赏着他自认为很满意的腿毛。 死人的伙伴们上次将死人揍了一顿。死人他妈说不受人家这个欺负,就带着死人走访了那几个打他的人的家里,一上人家家,就把死人的上衣扒下,让那个家里的人瞧。原来那些伢子认为打了死人,根本就不值得,其实也不愿告诉家里人,他们的家人也是直到死人他妈亲自登门造访,才知道的。一些明事理的,会当着死人和他妈的面,找来洗衣服的棒槌,将自己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家伙裤子扒下,死死摁在长凳上,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直打得那个家伙叫得天昏地暗。死人他妈看着很开心,看过瘾了,就劝那家的人说算了吧,他还是个娃,不懂事,算了,算了。那家的人也就算了。死人他妈就带着死人又到别家去了。 若碰上比较不文明的家里,那死人他妈就没有法子了。有一个人家的女主人看到死人他妈带着死人来了,又看自己家里的娃立马躲得没影了,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她看死人他妈一来就扒下死人的上衣露出伤痕给她瞧。她不急不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先是来个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慈悲,摆出一副非常关心的样子:“哎呀呀,怎么了,怎么背上都是伤呀,是哪个缺德的娃子干的?”“正是你家的娃。”“什么,不可能呀,我家娃比你家娃小,个子没你家娃高,怎么可能呢?”“叫你家娃出来问问就知道了。”“他刚刚出去玩了,现在还没回来呢!”她想来个死不认帐,看死人他妈有什么办法。死人他妈见自己没有什么威慑力了,就搬出了死人他爸,说:“这年头,做了错事可别不承认。我那个男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事,要知道了以他的脾气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谁知那女人听了丝毫无惧色,冷笑一声:“你男人正在舍下作客呢,要不要请他出来呀?”说着,便朝屋里大叫了几句,死人他爸果然出来了,见到光着上身的死人和他妈,怔了一下,但随即缓过来了,埋怨地说:“牌打的正起劲呢,就听见你们在外边吵!”说完,又进里屋了。死人他妈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拉着死人的手就跑出去了,只听见那家的女人喊着:“不多坐会呀!招待不周了!” 三 死人没有伙伴了。他有点恨他妈,认为是他妈害的。本来,他的伙伴们没事会找他来玩,玩老鹰捉小鸡,玩捉迷藏,虽然经常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但至少还有人会偶尔想着打他几下,而现在连打他的人也没有了。 死人决定自己去找伙伴玩。他先是找到了那个头,他觉得头比较有号召力,只要头愿意跟他玩,其他人也会跟他玩的。可头上次被打的屁股上的伤还未好,旧伤未愈,不敢再添新伤。又找其他人,其他人见他也像见到村里那个麻疯病人一样避之不急。他气急败坏,抓住一个先前的伙伴,问他:“我们先前不是玩得挺好的么?”那个伙伴支吾着说:“你妈,你妈太厉害了。”死人一放下他,他便跑得不见了。 死人更加相信是他妈把他害得今天的处境的了。他决定报复。他妈和他说话,他便把头一斜,眼珠一白,啥话也不说,他妈骂他:“看你这副死相,就知道是个不争气的家伙。”死人这时仿佛要把以往失去的自尊给全部找回来似的,他听他妈这样骂他,更加对他妈不屑了,连看也不看他妈一眼,就走进里屋去。他妈却没什么似的,看着他的背影,说:“这娃子不得了了。” 有一天,死人一个人从外面回来,已经很晚了,他跨过家里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忽然听到一阵哀怨的叫声,他寻声找去,是一只猫,像老鼠一般大,在发着抖,眼睛古碌碌地转着,他心里顿时对这只猫产生了怜爱,他抱起它,用自己的脸蹭在它身上,那猫也不怕他,开心地喵喵地叫着。其实猫最喜欢用头来蹭人,死人却以为这只猫和他心有灵犀,更加对他产生了喜好之情。他把猫抱进屋,给他剩饭吃,猫闻了闻,不吃,走开了。死人又在上面倒了些猪油。他最喜欢吃猪油拌饭,他相信猫也会喜欢。果然,猫又闻了闻,真的吃起来了。他开心到了极点。他相信这只猫和他有共同的地方,要不然怎么都爱吃猪油拌饭呢!他仔细看着猫将饭吃完,又将猫抱起,蹭着它的毛。他突然觉得这世界上只有这只猫和他最亲了。 他找来了一个纸箱,又找来了儿时的棉袄,将棉袄垫在了最底下。他对猫说:“以后这就是你的窝了,别嫌弃啊!”猫似乎听懂了死人的话,一跳跳进了箱里,满足地蜷缩着,用头蹭着棉袄,留下了一些猫毛。 四 吃晚饭时,死人他爸还是把脚架在凳子上,嘴里卡吃卡吃嚼着花生米,这次他还唱起小曲来了。死人他爸今天开心,他赢了钱。他经过菜场时顺便买了几块排骨,一条鱼回家。他骄傲地把今天打牌赢来的成果狠狠地摔在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死人他妈面前,仿佛想证明些什么。其实,死人他爸平时基本上都是输钱,今天能赢一回钱实属百年难得一见,也难怪死人他爸那么开心。死人他妈着实吃了一惊,她故意地嘲笑了死人他爸一番:“哟,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呀?”死人他妈还故意走出门口向天上看了看。死人他爸心情好,心胸也开阔不少,也不跟死人他妈理论,径自回房了。死人他妈虽然跟死人他爸怄气,但也绝对不会和这排骨和鱼过不去,而且,自从死人他爸不给钱后,死人他妈只好把两顿的饭凑成一顿吃,着实拮据了一会。他想着他和死人已经快一个月不知肉味了,今天要好好补充一下。所以这顿饭也做的格外的香。 饭桌上,各人有各人不同的心思。死人他爸可能是最开心的一个了,他想着这么丰盛的美味是他自己赚来的,这感觉当然开心了。就像一个刚学会做菜的人,做的菜即使再难吃,他也觉得不一般的好吃,就因为是自己做的。而死人他妈头也不抬,拼命地夹菜到自己碗里,装的满满的,又给死人碗里也装的满满的,她心里盘算着:死人他爸吃酒比较慢,我得多吃些菜,不能让那个家伙多吃了,便宜了他。而死人此时却在想着他那只猫,他心想,猫啊,你可真走运,才来我家第一天就有鱼有肉吃。死人看着碗里堆的高高的他妈夹给他的菜,开心地笑了,他想,我要吃快些,把这些鱼骨头、肉骨头都给它吃,鱼骨头它肯定爱吃,肉骨头就不知道了,如果是再有只狗的话那肯定更好了……死人他妈看死人边飞快地咬着骨头,嘴角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骂他:“死人拉,吃饭还笑!”死人才不管呢。 突然,死人他爸死劲地叫了一句:“哪里来的畜生!”说着,使劲地踢了一脚,就听见一阵可怜的怪叫,一团东西从桌子底下飞了出来。死人定睛一看,是他的猫。原来,死人的猫在窝里呆腻了,又闻到鱼的气味,从窝里出来了,悄悄地躲在了饭桌底下,吃着他们掉下来的骨头,谁知好半天没有骨头掉下来了,猫急了,用爪子抓死人他爸的另一只脚——当然不是那只架在凳子上的脚了。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死人见自己的猫被他爸欺负了,放下了手中的碗,冲过去护住了它,因为死人他爸准备踢第二脚了。 “哪来的野猫?”死人他爸问。 “我捡来的。” “什么,捡来的,你不晓得捡野猫家里会倒大楣的吗?” 他们村里有这么种说法:野猫是不吉祥的象征,谁家捡了野猫谁家就会遭殃。 捡狗却是无大碍的,可能村里的猫崽子太多了吧!死人他妈对这种说法的相信,让她也不敢站在死人这边了,也护着死人他爸。死人才不管那么多呢,他只知道这只猫和他相依为命,谁离了谁都活不成了。死人他妈骂道:“死人,你不想让家里人过日子了?快,把那只野猫扔出去,来吃饭。”死人他爸也附和着:“对,死伢子,快把它扔出去。”死人他爸和他妈难得有共同立场的时候,他们都不敢相信地互相看着对方。可死人不懂事,他不晓得村里的这种说法,他也不去管。死人他爸见死人毫无动静,他觉得自己的话没了作用,觉得失了面子。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上前一把抓住了死人的后衣领,轻轻一提便提起来了,死人手中的猫滑了下来,死人他爸立即见准就踢了一脚过去。这一脚不偏不倚,力度适中,只见那只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门槛外。死人他爸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一脚的脚法,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却忘记自己手中还提着个人。死人趁他爸出神时拼命挣扎着从他爸手里掉了下来,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推了他爸一下,然后便跑出去看他的猫了。死人他爸因为没提防,所以死人虽然人小劲不大,但还是向后倒去,倒在饭桌上,好不容易抓住了桌子的一角,却一手把他的酒瓶给打了,只听得砰的一声,死人他爸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得变了形。倒不是因为自己差点跌倒,而是心疼他那瓶酒,那酒瓶里的酒还着实有些分量呢。死人他爸渐渐地由愤怒变成了怒不可遏。他冲了出去,提起正蹲在地上看着那只猫的死人,就给了一巴掌,只听得叭的一声,那一刹那,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死人并没哭,他疯了一般狂啸着,一头撞在他爸的肚子上,他爸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死人又边叫边冲进了厨房。由于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死人他妈还不明白门口他们父子俩在干什么。不一会,死人出来了,手里拿着那把他妈切菜用的刀。死人他妈眼睁睁看着死人拿着菜刀冲出了门口,口里的饭也来不及咽下。死人他爸刚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拍着屁股上的灰,口里还愤愤地骂着,一抬头见死人拿着把菜刀,他也有些慌了,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问:“你……你……想造反……”。“呀”字还未说出口,死人一刀就挥了过去,死人个子小,本来是想朝他爸的头上砍过去的,但只够得着他爸的脖子。一股浓血喷在了死人脸上,死人他爸吭也来不及吭一声就倒下去了。死人被喷在脸上腥热的血吓着了,仿佛大梦初醒的人一般,手中的刀掉了下来。 死人他妈听见一阵哐噹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走了出来,见满脸是血的死人,又见直直躺在地上的死人他爸,脖子上还有一道鲜明的痕迹,顿时脑袋一片空白,晕了下去。 死人呆呆地站着,看着门口的地上躺着他的爸和妈,他的猫闻着地上的血,然后害怕似的发出了几声怪叫,再然后便转身向远处跑了,越跑越远,直到消失,死人也不追。 太阳落山了,天边一片火红,死人孤零零地站着,他的脸上也被映照得通红。一个小屋,呆呆地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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