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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万的朋友
在北京路的vacuum吧里,出现了一位罕见的顾客——郭华,三十五岁,已婚,是一间证券交易所的小职员,没有多少丰功伟绩,也不曾犯下多大过错,一生奉求着“安稳度日”的宗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真理”确实让他安然度过了不少岁月。不过,这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 “咦?太阳打从西边出来!‘郭古董’竟然会泡吧,真是天大的新闻!”一位年龄与郭华相仿的男子在郭华的身旁坐下,手中握着一瓶啤酒,嘴里喷着烟雾,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打量着郭华,脸露惊诧的笑容。 郭华从冥想中惊醒,扭头看见了好友海生,不禁显得尴尬,不大自然地说:“看你面露春光,近来的日子应该过得挺不错。” “唉!”海生长叹了一口气,不住地摇头,“不怕老实说,我已经半年没有丁点儿收入了。你不要看我衣着光鲜,这样无非是为了在这里碰碰运气,看能否跟那些富婆搞点关系,不致于平白饿死。” 郭华回归了沉默,静静地听着海生的唠叨。他此时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把握不定,酒吧里年轻人的狂欢无法消解他心中的悲伤,海生的遭遇确能引发他切身的同情,但又无法掩饰心中的窃喜,有种幸灾乐祸的痛快,此时耳边响起海生的话语: “你不要以为现在的社会流行玩这些东西。”海生指了指那些早已浑然一体的肉团和像牛一样拼命灌水的驱壳,“你知道现在流行玩什么吗?” “玩什么?”郭华好奇地问道。 海生神秘地笑了笑,吹完瓶里的啤酒,小声地说:“呵!玩下岗啊!人人都好像发了神经似的,都要去玩一玩,过把瘾,你说下岗这玩意现在是不是最流行?哈哈……咦?”海生发现郭华的脸色阴晴不定,双手紧紧地扭捏着,“你不会是玩了一把吧!” 郭华苦涩地笑着,无奈地回答道:“也算是吧。只是玩得更彻底。”郭华用手在颈前比划了一个自刎的手势,接着又陷于沉默。 “我说这世界不是反了吧?像你这种兢兢业业的‘古董’级人物,竟然会被人炒了鱿鱼,真是不可想象。”海生难以置信地拍着桌子,将那些高级人员、贪官污吏乃至某某组织通通臭骂了一顿,如果不是郭华死命把他扯住,他可能早已找人干架去了。 “他妈的!不要理那些混蛋。喝!我们要喝个痛快……”
深秋的夜晚,风已是寒的。马路终能盼望到一天里的一丝安稳,零星的车辆再也无法阻止他的酣睡。路灯闪着他们的贼眼,讥笑着寒风中挣扎的芸芸众生,年轻人的喧嚣叫骂,男女间的挑逗呻吟,逐渐唱着主角。 酩酊的郭华摸索着弯曲的马路,他不知道身居何处,但他清楚自己绝对不会走错,这段已公式化的路程是他回家的必由之路,这十多年来他不曾改变过路线,虽然寒风嗦嗦,郭华却感觉到倍增的温暖。交通灯那红红的刺激映入他模糊的眼帘,他自语说道:“红——灯,我不能过马路——哦!不对!我——我可以过,红灯是汽车不能过!哈哈!我可以过了。我可以回家了。” 好不容易找到墙壁支撑着行走,郭华的意识已渐渐模糊不清,他只能在夜里的霓虹灯色和路灯的嘲讽中匍匐,耳边隐约地回响着:“小韵!快来!郭华醉成这样子……”,“老公……老公……”
第二天醒来,郭华发现自己已躺在家里的床上,头痛得发涨,至于怎样回到这里,却完全没有记忆,只是隐约记得女儿上学时曾跟自己说再见。 郭华的女儿今年八岁,颇像她妈妈,怪可爱的,每天都逗得郭华捧腹大笑,就算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郭华只要想起妻子和女儿,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走出房间,看见妻子正在打扫地板,刘海稍微散开,额前镶着汗珠,心里不禁一阵麻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阿韵,我……” “你不用说了,今天海生打了电话过来,我全知道了。我不会怪你,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我们这几年也存了点钱,生活方面还没有问题,虽然现在找工作困难,你也不用太担心。”伊韵站了起来,向郭华甜甜地笑了笑,拭掉额上的汗水,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增添了女性成熟的风韵,这几年的家庭主妇的生活,让她还保留着少女的纯真,难怪当年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有人说郭华能娶到这样的太太,真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真的——真的——谢谢你!我这个没有出息的人,竟然……”郭华紧紧握着伊韵的双手,眼里含着泪水,嘴巴已忘记如何发出声音。 “铃……铃……” 郭华放开了伊韵,眺望着窗外稍微放晴的天空,可谓百感交集,虽然如此,不过心情确实轻松了许多。 突然“啪啪”的两声,郭华转身一看,发现伊韵晕倒在地上,脸色刹时青白,电话垂吊下来。 “阿韵……阿韵……”
郭华和伊韵相互靠着坐在病床边,伊韵爱怜地抚摸着女儿冰冷的手,罩满红丝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女儿稍着霜华的嘴唇,心里是说不出的痛。 郭华双手捂着脑袋,耳边不断响起医生的话。 “你女儿的病我们已经得到最终的检验结果,证实她得了骨癌。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如果要想根治,必须替她进行骨髓移植。不过一定要尽快,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可以把我的骨髓给她。” “你要先去做检验,看骨髓类型是否吻合。而且你要有心理准备,手术的费用大概需要一百万。” “啊!一百万!” 刚刚失去了工作,郭华不能再承受失去女儿的打击,他勉强地挤出点笑容对伊韵说:“手术费你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的。你安心照顾孩子。” 天空游过一团黑云,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伊韵默默地走在喧闹的马路上,经过几天医院、家里、银行的多处奔波,她的身心感到疲惫,躯体也感受不到闹市的兴奋,脑海里停不了的都是女儿的病情。她已经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应走向何处。走,只是为了不想停下来。 一声清脆的喇叭鸣叫把伊韵惊醒。一辆奔驰迎面冲来。伊韵惊慌地倒在地上。好在那辆奔驰终在伊韵面前刹住了车。 “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真的很对不起。” “咦?你不是伊韵吗?我是杨帆啊。想不到能再次遇见你。你还好吗?” 这时伊韵才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高高的个子,头发擦满了油,穿着一套意大利的名牌西装,身子涌出诱人的古龙水的香味,宽厚的手掌紧紧地扶着伊韵的身体,迷人的笑容和双眼使伊韵为之一震,一段已经被遗忘的往事又涌上了心坎。 “你好,杨帆。很久不见了。你变成这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不过还认得你的笑容。” “真的。太好了!你依然没有变,还是那么漂亮。” 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听到这样的赞美,伊韵的脸也不禁红了起来。而且杨帆眼中偶尔闪露的期待,使她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 “今天我有要紧的事,要先走了。这是我的卡片,记得一定要找我。” 当杨帆的车子逐渐消失时,伊韵才从回忆中惊醒,凝望着杨帆给她的卡片,喃喃自语着:“明信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明信房地产公司董事长……”
今天的vacuum吧比往常清淡了许多,可能由于刚下了一场大雨,气温骤然下降。郭华躲在一旁喝着闷酒,海生也不断发着牢骚,时而夹杂着几口粗话。 “那些没良心的家伙,知道你丢掉工作,甭管说借钱,只要你提起与钱有关的事情,就借着屎尿遁走,你说他们还是不是人!”海生愤愤不平地说着。 “你也不能怪他们。现在这个社会,钱留在自己的身边总是比较安心。”郭华有一句无一句地答应着。几天下来,亲戚朋友都全找遍了,不是说手头拮据,就是说投资失败,钱全压在股票里,手术费还是没有丁点儿着落。眼看着女儿的病越来越严重,郭华的心头可谓百般滋味。 “唉!最恨的就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看来去打劫银行算了。” 这时,一名西装男子走了进来,引起海生的注意。 “咦?那个不是你以前的同事林启明吗?听说他被你们公司内部开除,但现在好像混得挺不错,穿金带银。‘郭古董’。不如你求他帮一下忙?” 郭华顺着海生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酒吧的老板和服务生都热情地向林启明打着招呼,前呼后拥的,而林启明甩手便掏出一叠钞票派给了那些漂亮的女服务生。郭华以前与他也有一点交情,但是因为觉得他邪气太重,所以很少与他接触。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女儿的痛苦在他脑海里不断地闪过,郭华最终也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记得读书的时候,这是我们常来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杨帆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赞叹到:“这里的咖啡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甜滑。” 伊韵体会到他的言外之意,脸上微微发红,尴尬地说:“今天我约你出来,其实……其实……”伊韵支吾着不知应如何开口。 “有什么困难不妨直说,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其实……其实我女儿刚刚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而我丈夫又刚好丢掉了工作。我想……我想向你借一百万。我会尽快还给你。”把话说出来后,伊韵不禁长舒了口气。 “这只是小事一桩。以你和我的关系,这一百万便算是我送给你女儿的礼物吧。” “不——不,你肯借给我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怎么能够不还呢?”伊韵慌忙地说着,又是欢喜,又是感激,近来的深锁的愁眉终获舒展的机会。 “钱我是不要的了。但你坚持要还,你可否……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杨帆低下头,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突然抓住伊韵的手,嘴颤颤地说:“一直以来我怎样对你,你是知道的。现在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我也没有更大的奢望。我只求……只求你能……你能陪我一个晚上,我就……” 伊韵站起身子,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屈辱,不禁打了杨帆一个耳光。含着泪水说:“你真是卑鄙!”说完,转身便走。 “钱我会准备好。你想要的时候,就到我家里拿吧。” 伊韵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快越好。
“我说老郭啊,你的情况我明白。一百万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个小数目。”林启明摇着明晃晃的酒杯,还不忘摸着身边的妖艳女郎,不时发出“嘻嘻”的娇笑,惹得林启明眼露色光。他继续说到:“钱这种东西很容易赚,但是你应该知道,它也不会平白掉下来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听着林启明的“教导”,郭华不知应如何应对,唯有不停地应“是”。海生看见郭华只顾着傻笑,赶紧插嘴说到:“那不知我们有什么地方可为林老板效劳?” 林启明指使那女郎走开,点了根烟,低声说到:“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是让你干回你的老本行,玩一下证券买卖。” 郭华迎着林启明略带狡狤的目光,疑惑地说:“证券买卖?” “以你对证券交易系统的熟悉,不会不知道怎样善用客户资源可以谋取利润?” “你的意思是盗买和盗卖?那是犯法的。犯法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犯法?抓到了就是犯法。其实你这样做也不一定对他们有损害,说不定他们会感激你呢?” 郭华犹豫地看了看海生,手指在不停地转动着,牙齿也使嘴唇磨出血丝。林启明按着郭华的肩膀说:“只要你愿意,不用一天时间,不要说一百万,你想赚多少都可以。”林启明放声笑着,“老郭,为了你女儿,回去好好考虑吧!随时找我。钱、仪器、资料我都可以为你准备。我先走了。”说完,林启明搂着那妖艳女郎,迈步离开了vacuum吧,只余下沉默不语的郭华和海生。
郭华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看见伊韵若有所思地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睡着的女儿,轻轻地叫了声:“阿韵!” 伊韵转过身来,示意郭华坐下,苦涩地笑了笑,但又迅速避开了郭华的目光。 “对不起!我来迟了。阿莹今天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医生说一定要赶快动手术。手术费方面……” “唉!”郭华摇着头,抓起伊韵的手,说:“我真是没用!你不用担心,过几天我……我一定……”伊韵没有在意郭华所说的话,心里不断地回想着杨帆的话语,眼泪涔涔地落了下来。 天色又暗了下去,阴霾的天气已持续多天,谁都无法预测它何时才能放晴。 “妈妈!你怎么哭了?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小莹挣扎地坐起来,不忘安慰她的妈妈。 “傻孩子!妈妈没有哭。你好好休息。”三人的手握在一起。伊韵望了望小莹,又望了望郭华,小莹天真地笑着,自己和郭华也笑着。她们的心里虽有各自的选择,但她们也只能笑着。
初升的太阳带来蓬勃的朝气,它是每一天的开始,也是每一天的童话。 在医院的餐厅里,郭华和伊韵相对而坐在吃着早餐。阳光的温暖也暂时无法消解他们的沉默。 “手术的费用我已经准备好了。”郭华把一张一百万的支票递给了伊韵。 “我这里也有一百万。”伊韵也掏出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 “这么多钱!你是怎样得来?” “是——是朋友借给我的。那么你呢?” “我——我也是朋友借给我的。” “现在做朋友的真的没得说!都非常慷慨。”郭华与伊韵掩饰地笑着,之后又归于沉默。 这个早晨很特别。他们的朋友也非常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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