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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拉米苏的初夏痛爱
作者:SOHO特区网
-上传日期:2022-1-8 |
文稿:《提拉米苏的初夏痛爱》//刘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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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拉米苏的初夏痛爱
口述:Jenny Huang,采访撰文:刘树英
初夏的罗马清晨,我准备文艺复兴桥车站坐公车去上班。过马路的时候,我想象着别人眼中我的样子,苍白的脸,紧抿的嘴唇,淡寞的表情。我走过弗拉米尼亚大道,落寞的身影穿过初夏清晨的雾霭,高跟鞋一寸寸丈量着脚下清凉的街道;我走着,貌似平和,咬紧牙关承受着心中隐隐的痛楚。
在这初夏又初夏一年来,我懊丧地想念着一个男人,从早到晚,寝食难安地,想念着。特别是每天夜晚,我睁大了眼睛,在暗夜里发出微弱的叹息,我蜷缩起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我痛恨自己这种清醒的状态,清醒着,痛楚就会格外清晰。与其承受清晰的痛楚不如在混乱中香甜地睡去。
在每一天的生活与工作中,特别是现在等车时,我一遍遍问自己,要怎样才能接受这一事实呢?要怎样才能让自己明白,去年初夏的新冠病毒让他走了,真的已经走远了。
他留给我的烙印太深了。……他是一个智黠帅气的男人,周身散发着成熟的聪慧气息。在他身上有认真与率直的共性,他的认真是一种态度,率直是一种性情,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使这个男人生活得洒脱而有秩序。
与他的交往很简单,那是前年回中国度过春节后,前年的初夏在上海与他一同登机,回到罗马后我去他那里,他做了提拉米苏给我吃,我们在提拉米苏的美食中聊天,然后又在提拉米苏的品味中相拥……他曾经附于我的耳边低语:提拉米苏是意大利的著名甜点,它起源于一个温馨的故事:二战时期,一个意大利士兵的妻子打算给即将出征的丈夫准备干粮,但由于家里很贫穷,因此她就把所有能吃的饼干和面包都做进了一个糕点里,那个糕点就是提拉米苏。因此提拉米苏在意大利语里有“带我走”的意思,象征食用者吃下的不只是美味,还有爱和幸福。
他搂着我说:“……现在是我做提拉米苏给你吃,当然是让你吃下我们的爱和幸福……”。
于是,我多次找出各种理由,只为和他一聚,在那提拉米苏的美食中聊天,又在提拉米苏的品味中相拥。若是白天,他拉上窗帘,在昏暗的光线中俯身过来……正如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有些细小的灰尘在翻飞着,我想,那灰尘就像自己忘情的灵魂和无助的身躯,宁愿自己永远在这个角落里翻飞。如果是夜晚,我在离去前都会释放自己所有的情感,在黑暗里放纵自己,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旱季到来前,在渐趋枯竭的池水中挣扎地做着自杀式的游动。
我觉得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不过,即使是最亲密的接触,他也没有摘掉过他的眼镜。他总说是因为另一个故事,至于这故事到底是什么,他总说下一次见面告诉你。……他为什么不摘掉眼镜呢?为什么他做的提拉米苏如此诱人?这个谜也许会伴随我一生。
从前年的初夏到了去年的初夏,暖漾漾的阳光依旧无处不在,只是我对他的提拉米苏情爱思念更加烧灼着我的灵魂,并且发出曲兹的声音,散射出焦燥不安的气息。他是一个整洁的男人,每一次见到他时,他都穿着清爽的白色水洗布衬衣、妥贴的长裤,我忘不了他每次拉开房门迎接我时的那一个微笑,亲切的,温和的,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他宁静微笑,侃侃而谈,言语间流溢出的智慧照亮了我的灵魂。
“你这里真安静,真是不折不扣的私密空间。”他的目光那么温和地笼罩着我,我的心因快乐而颤栗起来。于是,那个初夏的我们经常在一起吃提拉米苏,他做的提拉米苏很香。他胃口很好,就爱给自己也给我做提拉米苏吃。这也是他与我的私密空间呀。
想起去年那个初夏里,他曾给我讲他父亲去世前后的事情:母亲带着他的妹妹改嫁到了美国,妹妹在马里兰州立大学生物系毕业后参了军,后来进了德特里克堡从事她的本行——生物试验;不久前妹妹病死,他去了美国为妹妹举行了殡葬。35岁的男人,一边用锅铲翻搅着锅里的提拉米苏,一边用着平淡的语调,讲述生命中极其惨痛的生离死别的故事。我依在厨房门上,静静地听着,夏日阳光从厨房窗户倾泻进来,照亮他额头的汗珠。这个男人心里还有多少故事是我没有听过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温柔的情愫泛滥得到处都是,我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他,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我想他是需要我的。
去年初夏的每一次约会,我都会用心地听他说话,不放过一个语气助词,我的灵魂踮起脚尖去够他思想的高度。我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在他侃侃而谈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放松的惬意的,当他说到某些不好的事情,语调会变得低沉,同时表情凝重。“妹妹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是我母亲领养的;我和妹妹非常相爱,因此我……”他哽咽了。我急切地问:“因此你很怀念妹妹,和女人接触时不愿摘掉眼镜!是吗?”他点点头。为此,我也总是在猜测他想要的女人是什么样的。虽然他说他喜欢我的安静文弱,喜欢我们在一起的平和气氛,然而我总是觉得我不够好,真的不够好。
去年初夏的一个午后,我突然接到他患病住院的消息,我急匆匆赶到医院的呼吸科住院区;他是去美国参加妹妹葬礼时感染了新冠病毒,病情很严重。数天后医师告知他的病情危急;我们躺在昏暗的光线里,我捉住他的手,手指颀长,指甲整齐而干净。他的手是典型的书生的手。是呀,只是右手中指这儿有块茧子,写东西写的。我抚摸着那块茧,想象着他怎样在暗夜的台灯下挥毫疾书……“忘了我吧,忘掉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些都不重要。”他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呼吸短喘,气息急促。
又是初夏,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但却忘不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也忘不了提拉米苏的香郁。这些提拉米苏情思的记忆以及世界各地新冠疫情的片断,在他消失之后,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次次扎进我的灵魂,沿着我思想的脉络一路切割下去,无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我浸淫在这酣畅中,体味着绝望的冰凉。……他是怎么想的?果真只是一个过客吗?却为何给我的生命烙下这样深刻的提拉米苏印迹。
去年初夏即将开始时,罗马总部派他回中国广州任职,他多次求我一同回中国,继续我们的“提拉米苏游戏”,但是我没同意;因此他拒绝了总部这一安排。后来就愈来愈难见到他了,他好忙。他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只是在遇到他之后,我的生活有了新的意义。如果我能和他一同回广州任职,他可能就不会感染新冠病毒了;既是感染了新冠肺炎,中国的医生也一定会救治保住他的生命的。现在没有了他,生活也回不到从前了。
现在公车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苍白的眼睑望向车外。又一把尖利的刀凑近了我,我想躲,没有躲开,我的心猛地裂开了,看不见的血液汩汩流出。我以为他是需要我的,可是最终他消失了……现在我骨子里是彻底的孤独。我把情绪渲泻到文字里,在无法坚持的提拉米苏痛楚中,我用零乱的字迹涂抹混乱的伤痛,涂满一张,随即撕碎,再涂满一张,再撕碎,直到将灵魂撕得千疮百孔,麻木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然而伴随着新的一天而来的是复原了的痛楚,我不知还要在痛楚麻木的循环中徜徉多久,才能彻底走出这个提拉米苏故事……。
公车在国际学生之家到站了,我走出车厢时猛然感悟:在他之后的一个个初夏里,生活仍将继续,只是我再也不会有提拉米苏的痛爱与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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