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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贫穷的人走进了大学
作者:六月沉浮 -上传日期:2003-12-21

  1.
                 
  对于每个人来说,如果你来自一个偏僻而贫穷的小村,突然来到这么华丽的地方,突然见到这么巍峨的大厦,甚至见识到那么惊人的物价,没有人会仍然镇静如常。
  我和父亲走下火车的时候,看着火车站那么多的人立刻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本来在家就已经打算了很多遍的想法和勇敢的行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跟着父亲在火车站广场转悠了好久,也没找到学校承诺接待的校车和接待点,我俩像突然被扔进了太空一样,失去了重心,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我熟悉的标志。所以只好跟在父亲身后,想让他的身影挡住我的窘态和恐慌。但是父亲和我一样,也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他为了儿子才来到这个城市,如果我不来读书他极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到会来这样一个著名的城市。
  于是我硬着头皮向一个指挥着停车的交警走过去,嗫喏着想问一下36路车站在哪,但是我还没开口,他就转到一边和别人说话去了。打扰别人谈话是不对的,所以我回转了头,他大概也没意识到旁边一个男孩正在踌躇着。
  我又重新走向一个卖报的大娘,在我的概念中,大娘应该是比较随和的,当我向她问起的时候,她有点茫然地看了我一下,随即便理解了我的意思,嘟囔着说了一句话我听不大懂的话,就转身去向别人兜售报纸去了。我尽管没听懂他说什么,但是也不好意思再问了,我用的是家乡话,她可能也听不大懂吧。而且由于慌张我也没有想起来应该购买她一份报纸,那样的话说不定她就会耐心地告诉我了。
  第三次我鼓励了自己好久,找了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很热心,主动带着我到了36路车站,但我竟然忘记了问一下他的名字。
  尽管看到了一辆36路车,但是我还是担心,因为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的陌生,我登上车门,仔细地问了一下司机同志:“同志,这车到理工大吗?”得到肯定的时候我才提着包和父亲上了车,但是司机一直看着我,我有点尴尬,大概过了三秒钟之后,他指着他旁边的小箱子吼了一声:“投币啊!”我惊惧的后退了一步,慌慌张张地掏了两块钱塞了进去。他又吼了一声:“往里边去,别堵着门口!”父亲也被他吼的往后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我永远也忘记不了的内疚。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公交车竟然有无人售票的,也就是在下火车还没有到学校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南京改变了在我心目中大都市的形象,或许不是他们的错,是我自己没见识吧!但是这抹印象永远也无法从我心目中消除了。
  听到公交上的喇叭叫理工大学的时候我赶快拉着父亲下了车,生怕下慢了再被司机同志骂。
  下车的地方正好位于三号门和二号门的中间,刚才在车上没有看到三号门那个又小又不起眼的大门,我只好重新硬起头皮,把尴尬的笑堆了一脸再去问路,这次挺算顺利的,修车的师傅直接就给我指了指三号门,原来离我们站的地方只有不到五十米远。
  终于进了学校了,我擦了擦路上积聚在脸上的汗水。大路两边到处都是自行车,比镇上庙会的时候存车处摆的自行车都多的多。外边很热,路上却很凉爽,又高又大的梧桐树遮严了整个路面,有点微微的潮气,而这条路好象望不到尽头,在树阴的笼罩下,给人一种深邃的感觉,象一条幽深而无声的河。
  这里将是我学习的地方了,我不禁高兴起来,忘记了刚才经历的尴尬和不快。
  我和父亲一直地向前走,拎着两个小包和一个用蛇皮袋紧紧扎着的小被子,那是母亲在家的时候怕学校暂时不发被褥一定让我带来的,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也在里边的夹层里。但还好了,火车上秩序还比较好的,没有人打我这个穷学生的主意。
    我和父亲就这样一直地走着,反正顺着大路呢,但是走到前边那个路口时我决定不了应该不应该拐弯(就是华工银行南边向左拐的那个地方),犹豫了一会,我决定仍然去找人问。
    这次我打算错了,我一连问了两个上年纪的家庭主妇模样的人,他们都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因为学校太大了,学生也太多了。
    很幸运的是迎面刚好走来一个带着眼睛、瘦瘦的男孩,应该是学生(简直可以肯定是学生了),我很诚恳地和他说:“对不起,打扰一下,你知道新生报名的地方在哪吗?”
    他摸了摸头说:“好象新生今天不报名吧?明天才开始吧?你们今天就来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下边应该怎么办,今天还没报名,那我怎么办啊?我当时已经完全想不出来其他办法了,汗水在清凉的树阴下重新开始在脸上肆虐。
    他看我很失望地站着,便笑着说:“这样吧!我带你去找找,看看你们院系新生在哪边住。先找好了地方住,明天再报名吧!”
    然后他就带着我们一直向前走,走过了那个湖,走过了那座桥,看起来真的很漂亮,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南方和北方的风景差别,家乡总是很开阔,却没有这么温柔。
    他一边走一边给我们介绍着学校的基本情况,但是我没有答一句话,我怕我浓重的家乡口音让他听不懂,只好诚恳地听着他讲,真的非常的感激他,但我一路上也没想好怎么感谢他!
    他也许正要办什么重要事情呢,但是现在却主动地带着我寻找我们院接待新生的办公室。
  他不和我一个院的,也是一路走一路问的,跑的出了一头的汗,我只能不住地小声说着:“谢谢,谢谢”。
  在问了好多人之后,终于打听到了地方,他很高兴地带着我们往那边走,热情地问我们从哪边过来的等等。这一切也许是我将来永远也难以忘记的事情,在此后的多年中,每当我在学校遇到问路或者找人的,我就不厌其烦地带着他们寻找,只想为了报答这样一份曾经令我感动的恩情。
  虽然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是我始终记在心里,大概那位师兄早忘记了他的热情,我现在都毕业了,他应该已经工作了甚或有了自己的家庭。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大记的清楚他的模样了,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我同样忘记了问他的名字。他把我们带到我们年级办公室并就离开了,而我也再也没有感谢他的机会!
                 
  2.
                 
    胆怯地来到年级办公室,里边好多人,充满了欢快的笑声,有点象打情骂俏。
    我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我有点不自在,我担心我身上什么地方沾上了很多的灰尘,才引起他们这么的注意。父亲在我身后,因为他也没经历过这么样的场面,里边一直持续的笑声和一束束的眼光已经在心理上压的我透不出气了,手上满是汗水,脑门上估计也好不了多少,因为我感觉到汗水在顺着脸庞往下淌,其实里边开着一个吊扇和两个小风扇,温度应该没那么高。
  我往里边走了一步,我是父亲的儿子,在父亲眼中应该是很有出息的儿子,也是他的希望,所以我鼓起勇气对着里边的人说我是新生,来报到。他们竟然一脸问号,我不知道哪些说错了,而我也就说了一句话,应该不至于让他们惊讶成那样的。直到办公桌后边一直坐着的那个很漂亮的女孩笑着对我说:“麻烦你讲普通话”,才让我醒悟过来,我讲了将近二十年的家乡话在这里是不适合的,但是我确实还不会讲普通话,我有点惶恐,尽管懂得普通话应该怎样发音,但是仍然说不出口来,就那样呆呆地站着,好像站了很久,或许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也许是他们看到我的窘态,都随和地笑了起来,仍然是那个漂亮的女孩说:“不会讲不要紧,但是一定要学会,因为在学校里是必须要讲普通话的。”他们也大概明白了我是来报到的新生,拿出了登记表给我填了,并拿出了宿舍钥匙,一个高高的男生还倒了一杯水给我,尽管我已经跑的很累,口干舌燥,但是我端着杯子始终没敢喝一口。
  后来我们就被领到了宿舍,很巧,就在办公室的对面,里边空空荡荡的,还没有人来过,里边显然是刚粉刷过,很干净,很明亮,朝阳的窗子开着,外边的树影投在屋里,我感觉到已经很满足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学校条件最差的宿舍。
  在宿舍放下东西并休息了一会,我和父亲就出来想随便转转,我怕找不到地方,牢牢地记住了宿舍号码和宿舍楼的标志,外表最破,前边有一个更破的报栏。
  感觉三号路竟然是那么的漫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还有二号路,也没有想象到学校竟然这么大。我和父亲走了好久,看了好久,看到很多高年级的学生在校园里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也许是每当新生入学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学生,所以也没什么人留意我,而我也就比较地自在了点,毕竟我还不习惯被很多人注意,倒希望没有人知道我走在校园里。
  我们一直走到了紫霞湖边上,转到里边那个小亭子那儿,那时候感觉这里环境太好了,大学就是大学,但是就在我们坐在湖边的小凳子上休息的时候,我向后瞄了一眼发现有两个人抱在一块坐在离我们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的另外一张石凳上。于是很是感叹了一番。
  因为还不知道这里有招待所,晚上我和父亲就住在宿舍里。住宿用品到第二天报名后才能去领,宿舍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一个师兄到他们宿舍给我们拿来一张席子、一床被子、一条床单,晚上父亲坚持要睡在那张大桌子上边,让我睡在唯一的一张席子上。
  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斑斑驳驳的树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父亲第二天上午就去买车票了,说买到车票就直接回去。家里有太多的事情,还有田地里的草也该锄了,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秋苗都在挣扎,像我这样地挣扎,为了将来的生存。而我和秋苗一样都寄托着整个家庭乃至整个家族人的希望和梦想。
  在家乡,能考上大学是一个无上的荣耀。临行那天很多亲戚和我儿时的朋友都来送我,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出去读大学,这是我以前从没有想到过的,也是他们从来都不曾梦想过的。我含着泪答应他们要好好学习,而我带的每一分钱中都染了他们的血汗,三爷临走的时候塞给我三十块钱,哽咽着说:“钱太少,留着在火车上买点茶水,不要委屈了自己。”我就这样走出了家门,坐上了南下的列车,去追寻我的天堂,尽管我根本不知道我将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父亲走了,而我就这样一直地坐着,坐了一上午,又坐了一下午,中午也没吃饭,看着太阳升起在东边,又坠落在西边,也和我家乡的太阳一样那样明亮。
  到黄昏的时候宿舍又来了一个人,山东的,个子没有像传说中那么高,甚至还没我高。他比我要老练的多,办了住宿的登记手续就开始和我聊天。我的普通话刚学了不到两天,所以一直结结巴巴的和他随便地聊着,所以一直到很久以后他都以为我原本就是一个小结巴,但我的普通话却一直没说好,方言的印记一直在我身上,后来成为很多人取笑的把柄。
  晚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饭,就在二舍东面对过的小饭店(现在已经拆掉建起二十五舍了),我点了一碗小排面,四块钱,当时我有点惊讶,那是我此前所见的最小的一碗面,但是价格却是我高中的时候一天的生活费。我在里边等了半天还没送上来,最后我只好到窗口去问,里边的小姐不怎么答理我,我站在窗口等了好久他们才端上来一碗三鲜面,说没我要的了,擅自给我换掉了,而我只好默默地端走了这碗三鲜面。
  从此以后虽然经常在那里吃盒饭,但是再也没点过面条。
                 
  3.
                 
  晚饭后年级主任又领进来了一个人,是旁边宿舍的,本不属于我们班,因为旁边还没人住,就先被安排进来和我们住一起。来自四川,令我非常佩服的是他一个人从四川过来的,没有一个家人送,在我那时的想象中,这是不可思议的。不禁把他和我心目中的黄继光邱少云一样的英雄之类放到一块了。
  由于又多了一个人,就又多了一番的互相介绍,他说话很快,偶尔带点四川的口音。我们最先来到的三个人便成了最初的朋友。
  我在他们眼中一直是比较内向的,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我在中学的时候是没有人说我是内向的,所以一直弄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内向的,或许性格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吧!
  山东的那个兄弟后来成了我在大学期间关系最好的哥们,我们经常混在一块,他比我大,所以一般叫他强哥,不少人学着周星弛的口气叫他小强,包括很多女生。在周星弛那里,小强是一只蟑螂,但是他不是,不仅不是听起来就令人厌恶的蟑螂,而且待人特别好。
  他带来了不少的山东特产,尤其是那种用面粉做的放在煎锅里烤熟的花生米一样大的媳妇儿豆,他说他们风俗中认为多吃这个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媳妇儿,尽管他一直说我很帅,但是我还是很不自信的,还是害怕自己将来打光棍,所以就吃了很多这种豆豆。
  他来自山东一个沿海小镇,家境和我相似,可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和我聊起天来就不怎么分彼此,平时的交往中也就不怎么在意彼此得失,便走到了一起做兄弟,直到现在。
  第二天便一直忙碌着去报到,整个图书馆挤满了人,像蒸馒头的笼子,一个贴着一个,都是父母一起带着孩子在报到,而我是一个人,因为父亲已经走了,他一则不放心家里,二则在这里呆一天就要多花钱。还好的是,办公室看我不熟悉地形,就派了一名个子很高的师兄来带我报名,他熟练地我指明了地方,并让我准备好要用的资料,然后一项一项地去交费、登记,完了就换一个地方,学校的很多部门并不在这里,所以就跑来跑去地忙了一个上午。
  而师兄因为比较胖,更是满身是汗,衣服比我的还湿,很有点过意不去,而那时候我还没学会请人吃饭,想起来不禁有点对不住他。下午去领来了宿舍用品和军训服装,看着这一堆的东西,意识到我的大学生活将要开始了,我将在这里结识很多新的同学和朋友,认识更多的人,学到更多的东西。
  前途无疑离我还是很遥远的,尽管在家的时候我感觉我就像一下子跳到了天堂一样,但是来到学校看着这么多或忙碌或悠闲的人,自信一下子全不见了,不知道这里将是我的噩梦产生的地方还是我拥有快乐和荣耀的地方。
  和大多数人一样,军训并没有留给我太多的记忆,除了那几个令人厌恶的教官、九月的骄阳和每个人头上高矮不齐的头发。军训结束那天,我们都迫不及待地脱去了军装,没人会喜欢那种像装粮食的大口袋一样的军裤,穿在身上,屁股上就象充了气一样,高高地鼓起来,宽得走起路来两条褪前后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新进大学的学生可能都不大适应刚来的生活,大家都沉浸在对中学同学情谊和生活的回忆之中,每天晚上生活部长都抱着重达几斤的信件来回在楼道里吆喝着名字。而对我来说,接到同学的信也是最高兴的,可以在看信的时候忘记那种极不适应的感觉,尽管看完之后我还是要面对这些新的人、新的楼房和新的太阳。高中的时候毕竟是我们最为艰苦的三年,为了理想而奋斗的生活是最让人难以忘记的,而并肩作战也是最可以培养人的感情的。每次都想起来晚自习后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书的情景,也想起被巡查老师发现而被没收手电的厄运。
  一直很喜欢简爱的那句话:“我贫穷,低微,不美丽,但当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站在上帝面前的时候,我们是平等的!”毕竟这只是一句安慰自己的话,在现实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在生活中我们不能靠精神来活着。
  我也很清楚,四年的大学生活是美好的,这里将有我的很多朋友以及感情;也是残酷的,我可能将在一种痛苦的状态下度过这四年;我是幸运的,因为我以前身边的很多优秀的朋友甚至姐妹都离开了学校,他们没有进入他们梦想的大学校门;这里也将留着会让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转的噩梦。至少对于我以及许多兄弟姐妹来说,这种感觉是真实而切肤的。
  中国城乡和地区的差别所造成的悬殊暂时是不能改变的,对于我自己来说,命运需要我自己来改变,父母给了我生命,这已经是给我的最大恩惠了,而且又供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些已经够了,我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恩惠。
  但在现代的都市里,贫穷是一个标签,就标在你的脸上,富裕成了人的信仰。
  国庆假日里我一直呆在宿舍里,把金庸的小说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人总有一中寻求躲避的本能,当一个人在现实中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到一个虚幻的角落通过心理上的成功和幻想来安慰自己。
  晚上吃过饭后如果没有课,我就会拉了强哥一块在学校转悠,从四食堂到全日制,然后沿着河向东走,一直走到一号路。这条路线日后成为我最喜欢的一条路,每次我们中感到伤心或厌烦的时候,这里都在默默的威风中飘荡着我们的话语。
  在这里谈的最多的话题是童年、大海和未来。我没见过大海,见到像玄武湖那么大的湖面也是在到了南京之后,所以我一直对他关于大海的那种特殊的感情非常感兴趣,他的父亲死在大海上,他的父亲最后的声音沉没在波涛汹涌中。他一直都用很平静的声音说话,正如大海在平静中蕴藏着巨浪,他给我介绍大海的快乐,也介绍大海的哀愁。
  他高二那年,父亲和几个村人驾着小船到大海上去捕鱼,那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就像六月和十月对于我的家乡同样是金黄丰满的,但是丰收并不是一个让你足可安心坐等其成的事情,一切成果都属于勤劳者,所以古人说天道酬勤。每时每刻都有不少人永久地消失在了大海的幽深里,大海是一个可包容一切的地方,也是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地方。
  他说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家乡的海边看大海,波涛一浪一浪地蜂拥而致,然后又被海岸挡回,也许这每个浪花都附着一个人的魂灵,都属于一个献身于大海的人。父亲的去世对于一座稳固的建筑来说意味着顶梁柱的倾覆,靠捕鱼为生的家庭从此便没有了可以继续出海的人,也意味着这个家庭从此告别了那种不用担心太多烦恼的平静。
  他讲他的事情,我也讲我的事情,就这样不断地轮流着,谈述着各自关于童年和成长的经历,其中有快乐也有忧虑。正如他不能忘记父亲被从大海深处捞上来的躯体一样,我也忘记不了那个永远沉闷而绵延的雨季,父亲的棺材就放在正屋中间,外边大雨如注,我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呆滞的目光中不断地有人进出,带来带去的泥水不断地溅在我的脸上,我已经丧失了去擦一下的意识,而我当时就跪在棺材一边的秸秆上。
  后来我的第二个父亲重新支撑起了这个家庭,那时候哥哥才八岁,我和弟弟才五岁。
  小孩子总是善于忘记,转眼间就忘记了失去父亲的痛苦,眼泪也随着棺材的下葬流在了坟地里。印象中那棵栽在坟头的柳树上飘满了黄色的纸和白色的布。
  那棵柳树没有成活,因为每过七天,母亲就让我去抱着它摇一摇,长辈们说柳树长不活,子孙的成长就没有灾难,将来也能成大器。我也一岁岁地长大了,关于这一切的记忆便愈来愈清晰,直到上了大学,远离了家乡,再也没机会在父亲忌日那天去给坟头添过新土,也不知道我考上大学算不算是成器了,也不知父亲是否跟我去看过长江万里奔腾。
  每年春节的时候,我都会遵照爷爷的嘱咐到祖辈们安息的墓园子里去烧纸钱,请他们回家过年,当然其中也包括父亲,每次我都先给坟头拔掉杂草,然后点燃纸钱,跪在父亲安睡的床头边磕上三个响头,给他讲一下我在外边的故事。
  继父和母亲在艰难中养活着三个孩子,也支撑着这样一个家庭,没有丝毫怨言,希望都在我们身上。
  故事一直在继续,我和小强数次在深夜的时候还在河边转悠,已经成了我们的习惯。而上课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我发过誓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对我的看法和了解,也许一切人真的生而平等,至少老天都给了我们完整的每一天。
                 
  4.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食指
                 
  大学里绚丽的色彩令我感到一种危机感,一种来自灵魂深处不可铲除的情绪。我贫穷,很多东西都不属于我,这里的四年可能对我来说长过我过去的十八年。
  贫穷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因为贫穷而引起的恐慌和精神上的失措,可怕的是周围的人都生活在富有里而你又有高度的敏感。
  我开始企图追求精神上的富有,来掩盖现实中的失落,疯狂地看很多书,疯狂地参加各种我认为有意义的活动,也疯狂的强迫自己鄙视那些拿金钱来构筑自己理想的人,开始疯狂地崇拜邓小平,因为他说我们都会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那段时间我曾经想找个宗教来支撑我的心灵,但我是共青团员,也打算着将来走进伟大的党组织,尽管很功利,但是很现实,所以信仰宗教的冲动一直深埋在记忆里。
  我的心态已经在重压之下严重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但或许重压只是来自我自己。
  我力图在平时表现得很快乐,可以为了尊严而把微笑一直挂在脸上,一直到肌肉僵硬,一直到连自己都无法认识自己。
  可一旦到吃饭的时候,我又开始不安,四食堂总是那么多的人,而我的饭盆总是那么的浅,八毛钱一份的菜在饭盆里耀眼得令人眩目,打饭师傅的眼神也令我抬不起我尊贵的头。
  强哥比我乐观,因为他毕竟是从海边出来的,少了我那一份羞涩,多了一份大海般的开阔,总相信未来是美好的。我们俩就这样相互鼓励着,相互帮助着,为了彼此的未来。
  在来学校之前,本来想学校会有新生奖学金或补助什么的,但是来了才发现,原来学校也会在招生广告上严肃地欺骗。
  十一月份的时候,初来乍到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了,课并没有多少,都是一些垃圾课,专业基础课只有两门。我便和强哥商量着想去找份兼职,希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也期望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点,即使一点点也好,因为在家的时候我就给母亲说我来了以后要勤工俭学,赚钱来养活自己,但没想到这是我一直到毕业都没实现的。
  我们俩带着地图出了门,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并没有多少温情的色彩,这我在刚下火车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但是我俩还是带着很丰富的幻想。
  带着从扬子晚报摘抄下的一大把的招聘广告,我们从中山东路开始一路地走,因为不大清楚招聘单位的地址,坐车到明故宫就下了,然后就一直地走着,到了解放路才找到了第一家招聘单位。那是一个律师事务所,而我们刚好是学法律的,带着碰运气的心理坐电梯进了那栋高大富丽的大厦,那种直达电梯我没坐过,不知道怎么操作,还好他比我强点,顺利地就上了六楼,那个律师事务所办公室就在那边。
  强哥先进去了,看了看才叫我进去,里边很多一米多高的木板隔开的小办公室,我们进去就引来了一大群的目光,我最讨厌这种目光,像是围着看一个猴子一样,小的时候家乡时常有耍猴的,周围就总是围着一群看客,目光也象这样,不过看猴人的会鼓掌喝彩,而他们只会用一种冷冷的目光看得你满身不舒服,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跑出去的冲动,强哥拉住了我,我只得强忍着站在他身后。
  一个小姐把我们领进了另一个小单间,里边只有一张大的圆桌,应该是他们的会议室,询问了我们一些基本的资料,我们都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作了回答。然后问我们是不是南京本地的,有没比较广泛的社会关系,我们很实在地摇了摇头。她没说什么,就让我们走了。
  这是我们很期望能够成功的一次应聘,专业比较对口,可以在那边学到更多的东西,回到学校后我们一直等着他们的电话,将近两个周后才接到了她的通知,说我们大一,没学到什么专业知识,不适合他们提供的工作。当时是我接的电话,什么也没说就挂掉了。这我很明白,他们要的不是去那边学习的人而是要给他们创造效益的人,而我们没有可以带来效益的社会关系,商品社会里没有怜悯。
  那天我们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高楼和饭店,还有华丽的轿车,站在新街口的天桥上,我对强哥说:“你说我们将来能这样富有吗?”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当然有。我们他妈的也不比谁差,现在的贫穷不代表以后的无能。”就那样边查地图边走着,我们经过了很多次的面试,但都不成功,因为他们要么是要全职,要么是嫌我们才大一,什么事情也不会做。也许他们是对的,我确实感觉到没有什么事情自己能做的起来,不知道是不自信还是确实是一无所有。
  后来回到宿舍的时候,我俩的脚板上都磨了好几个水泡,在地图上用尺子量了一下我们走过的路程估计有20里,无功而返的20里。
  找兼职不成功无疑令我更为对自己失望。后来别人劝我去做家教,但我犹豫了几个月都没行动起来,说实话的,我还是对自己不相信,尽管高考拿到了高分,但是我那蹩脚的英语口语我不敢拿出去丢人现眼。在那时候我的心目中,城市里的人生活的地方是和我们乡下不一样的,在电视上看到的总是那种铺着地毯,闪着幽雅淡黄色灯光的房间,我也还没有去这样的人家给人辅导功课的勇气。当然后来才知道城市里的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区别也是很大的,并不是每家都有红地毯和幽雅的灯光。
  一切为了将来,但是将来却一直在太阳的光芒中离我很远。
  生活是一个坟地,而我就在黑夜中孤身走过。
  现实的贫困让我喜欢黑暗,喜欢在黑暗中做梦。在梦中,我也毫不避讳地希望梦到满地的金钱,也不避讳在梦醒以后告诉别人,让贫穷或富有的兄弟来和我一块享受我心灵上的快乐。
  当然他们也许只是拿来当一个笑话听过就忘记了,但是我确实做到过许多相似的梦,每次我都梦到了很多的钱,是那种代表财富的金子,堆起来像小山一样,黄灿灿的闪的人眼睛难受,而我就站在旁边,只有我一个人。做美梦是令人高兴的,梦醒时分也是最令人痛苦的,但我仍然乐此不疲。不知道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郁闷的时候我只能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同宿舍的同学也并没有像我原先认为的那样把我当作一个土气的乡下佬来看待,尽管自己一直以来就是那样一个乡下佬。
  在一段时间的交往之后,我终于可以不再让自己生活在沉默只中,普通话也可以说的象模象样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每说一句话的时候都先要在心里复述无数次,以保证别人的耳朵能适应我那蹩脚的普通话。也逐渐在交往中认识了不少的人,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很善良,也很友好。尤其是山东的几个哥们,他们豪爽的性格令我羡慕,和他们在一块总是感觉到很快乐,他们喜欢开玩笑,也喜欢帮助人,很讲义气。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也渐渐的恢复了以前的一点自信,说话也不再结巴了,开始和他们一样大声地说话甚至骂人,然后开心地笑。我知道,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我必须改变自己,让自己适应这个群体。当然在一起的也只限于宿舍之内,宿舍之内又限于性情相投者。
  这时候,弟弟来信了,告诉我他在学校的模拟考试中考了全班第三名。我始终相信他比我用功,到时候一定能考上个更好的大学,不仅是他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我考上这个学校算是村里考的最好了,我当然希望他也能打破这个记录,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父亲和母亲的辛劳。
  现在想起来,我能考上大学真是幸运的,比很多人幸运。从农村走进城市的道路何其痛苦,和我一样,很多兄弟和姐妹都在艰难地走着,坚持着。这是唯一的一条道路,也是一条令人在走过之后不想再回首的路,奋斗了数十年终究回到这块土地上的人很多,而那时候我也许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我的高中生活是在一个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小县城里度过的,这里缺乏一个现代社会的人应该接触到的基本资源。那时候疯狂的只有梦想,就像六十年代家乡父老为了实现共产主义一样疯狂。
  我的梦想都印刷在各个大学的宣传画册上,我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不断脱发的脑袋上。
  也许进了大学我就成功了一半,尽管那时我还不能明确说出什么是成功或者即使是成功最简单的一些标志,但我一直期待着鲤鱼跳进龙门的喜悦,在家乡人的眼中,那一定程度上是一个传说而并不是一个目标。
  那时候的一切生活都围绕着大学这个话题在转,为了这个所谓的理想,我十二岁就开始离家住校,在各种大大小小、美丽或残破的校园里度过了我一半多的童年和青春。而一旦失败,我将和很多的同龄人一样,结婚、生子,扛着父辈的锄头在那块土地上过完一辈子,同时再把希望留给下一代人去实现。
  高中所在的小县城里资源的贫瘠像北方的麦地,信息的传递不断在途中逗留,所以我那时候还在疯狂地喜欢着郑智化和杰克逊,以至于在不久之后大学里一个讨论会上,一个女生问我喜欢哪个歌手的时候,我自豪的声音立即引来了一片喧哗,这时候郑钧都要过时了,唐朝的大厦也已经开始倒塌。
  尽管家乡很穷,天气很干燥,麦地也很贫瘠,但它的天也很高、很蓝,秋天躺在路边看银河的感觉很舒服,它养活了一代代的家乡父老,也养育了我。俗话说,儿不嫌娘丑,狗不嫌窝穷。每个人都无法回避自己的家乡,而我也当然不例外,家乡有我的亲人,还有我十八年的记忆。所以一放假我还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漂亮的城市,坐在列车上想着家乡忽悠忽悠的云和大地,还有母亲慈祥的笑、村小学里用炮弹壳敲出的清脆铃声。
  回到家里,景况还是老样子,即使和十年前的记忆相比较,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一切东西都还是安静地呆在原地,家里养的那只狗见了我依然很高兴,兴奋地竖起身子把两只前爪紧紧扒在我的肩上,没有丝毫的新奇,也没有丝毫可以让人感到陌生的地方。只有那棵枣树,我走的时候结着累累的青枣,而我回来的时候只剩光秃秃地伸在空中的枝条,但是明年开了春它仍然会满面春光。
  改变的大概只有父母越来越苍老的面孔,妹妹越长越高的个子,即使外界怎么变化,这里的人总也还是在生长,或变老,或长大,再就是死亡,一辈又一辈的人葬在这块土地上,一辈又一辈的人留守在这块土地上。
  我放假回家来,全家都很高兴,晚上爷爷从他住的地方摸着黑跑来看我,摸着我的头一个劲地说又瘦了,我的眼泪也禁不住流下来了,爷爷也瘦了,瘦骨嶙峋的,手上的血管和筋脉很清楚地漂浮在黄黑色的皮肤上,就像家乡的小溪飘在这块黄黑色的土地上一样。
  冬天的家乡是荒凉的,空荡的,也是美丽的,偌大的天空下丝毫没有阻碍视线的东西,一只黑色的狼狗在短发般的麦地上飞奔而过,去追赶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这片麦田接受了人们的汗水和劳累,也将给人们带来丰硕的收获。
  而父亲还在经营他那个卖菜的营生,为了一天能赚那么七八来块钱,积攒起来以后被我拿走去给南京的经济发展做贡献。
  看到父亲的时候发现半年之下他也瘦了很多,话也少多了,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出门了,晚上天黑了很久还没回来。在家的一个多月里,晚上我就经常拿着手电筒到村口去等他,浓浓的黑夜里没有一丝光亮,空气凝重而冷冽,腊月的寒风足以让厚厚的衣服变得单薄,路边田地里隔不远就矗立着一个坟头,在风中总让人感觉有什么影子在晃悠。
  我一向是很害怕家乡的黑夜的,因为小时候的每个晚上都会坐在大树下听奶奶讲一些古里古怪的事情,也从来就怕走夜路,总感觉路边的小壑沟里藏着什么神秘的东西。所以每次我去的时候总让妹妹和我一起,妹妹只有十岁,比我更害怕,拉着她的手,随便地说话,因为奶奶说感觉到害怕的时候就大声地说话,或不断地用手挠头,都可以吓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很快就过春节了,每个家里都准备着过年的东西。对农人来说,春节意味着一个好的结束和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记得小时侯,春节总是令人向往的,早早地几个月就开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长大却越来越没有那种感觉了。
  不过年年还是一样热闹,至少对于孩子来说,都可以穿着新衣服随意地玩耍。鞭炮在空中不断炸响,一道道的亮光照得夜空很亮很亮,街上不断有一群群的孩子跑过,恶意地往站在路边的人旁边扔下嗤嗤燃着的鞭炮,然后就是几声惊叫和故作严肃的恐吓。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故事相同而人已换。童年令人怀念,也令人伤感。我禁不住也拿来几颗炮竹和他们一块点着了往天上扔去,然后看着在空中炸出几朵美丽的炮花。
  尽管春节对我来说同样是吉祥的而且令人兴奋的,但是想着春节后的开学还是令人不禁愁上心头。去年开学的时候借的那一大笔钱还撂在那里,这开学去还要带钱去,而弟弟今年六月也要考大学了,他的成绩比我好,也更努力,会考上更好的大学,当然也需要不少的钱。
  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候,我发现爷爷把那头老牛卖了,那头牛爷爷养了好多年了,下了好几个崽,是爷爷无聊时聊天的伴儿。
  我又踏上了列车,又一次远远地看着村庄愈来愈远。
                 
  5.
                 
  在形而上的领域,你可以像天鹅一样翱翔,但落在人世的层面上,你就走得象鸭子一样难堪。                                        --齐可果
    而我们就生活在尘世,天国离我们很遥远,遥远的令我们无法想象,天高云淡,我们长不出飞翔的翅膀。
  人类是被上帝遗弃的孩子,无情地抛落在大地上。而我正在体会着人世的艰难和口袋的荒凉。
  我们努力地活着,努力地为了生存而奋斗,当我看到周星驰对着大海喊:“努--力--奋--斗--”的时候,泪水的咸涩伴着我摸索方向。
  而一切奋斗在当初并没有光环,李嘉诚当年为了推销塑料花而遭到别人白眼和驱逐的时候同样没有光环。
  三月的阳光贫瘠,三月的天空低沉,三月的城市富有,三月的人们疲惫,三月天空下,我很无奈。
  我走在路上,旁边拥挤的车流让我小心惊颤,我的口袋里还有一枚硬币,已经不能叮当叮当再响,我的手插在衣袋里,那枚硬币就孤独地躺在我的手心里,而我孤独地走在大街上。
  这期间不断地接到在高中复读的同学的来信,他们去年高考失败但不甘心放弃而继续奋斗着,来信的话语中都透出对我的羡慕,羡慕我来到了繁华都市。在他们眼中,这是个足以给人带来幸运的城市,也足以让一个人的梦想成长的地方,而我不知道如何在信中回答,这或许是个充满快乐的城市,但仅限于你的财富充足而得以购买。
  马克思的庸俗唯物主义所说,物质永远是第一性的,在学校生活中令我失意的原因无外乎财富的贫乏,而我的失意也因此经常和频繁。
  这时候我就会来到新街口这个最繁华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太多物质的辉煌,对我的灵魂有着令人眩晕的刺激,而这种刺激可以让我挣脱低沉和落寞,可以触动我奋斗的动力。
  我毫不顾忌地去观赏那些名车、广厦,也不去理会别人鄙视的眼光,从我身上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来我没有购买的能力,最多也只是一个潜在的顾客,而且很遥远的潜在,但他们仍然不至于把贫穷作为拒绝我观赏的理由。
  我就这样地从一个商场看到另一个商场,从一条街道逛过另一条街道,从一个楼盘转到另一个楼盘。等到我被打击的信心重新建立起来以后,就跑到新百门口的天桥上开始观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对于美的欣赏。
  站在新春过后的天桥上,望着拥挤的人群,为了各种理由而奔走,大肚便便的,风流潇洒的、年轻美貌的、使了劲地延长自己青春的。
  天桥上永远都占据着几个拿着破毡帽或破碗乞讨的人,他们是穷是富我不知道,但是每个人都在乞讨,或许上帝把人放在大地上的初衷就是让人乞讨,向土地乞讨,向海洋乞讨,向天空乞讨,向同族和异类乞讨。在这个层面上,每个人都是乞讨者,没有丝毫的区别。
  渐渐地,我养成了这个习惯,站在天桥上看由人群和物质构造的风景,也让忙碌或清闲的人看我,我和这众多乞讨者一样是他们的风景,或许和谐或许不和谐。
  这是个繁忙的城市,喧嚣的城市,每个人都忙着各自的事情,赚钱或花钱。我也忙着我自己的事情,看着他们赚钱或花钱,另外想着自己有一天也会和他们一样赚钱或花钱。
  沿街小店的营业员都站在门口拍着巴掌,招呼着顾客。即使黑夜来临,这里仍然拥挤,仍然灯火闪耀,一切都在春意盎然中行进,绚丽的色彩掩盖了一切灰暗。
  老实地说,我并没有远大的理想,发展经济或建设精神文明是那些吃饱饭的上层人们研究的事情,在我这里没有讨论的余地。信仰对我来说只有一种概念,而我现在的信仰就是财富,和其他人信仰学问或共产主义同等重要,和我一样穷着的兄弟都在想念发财,都在关心粮食和蔬菜,顺便关心一下生活在穷困中或正被贫困所逼迫的人民。
  所以我很快就接受了一个师兄的真诚建议:不要去作一个愤青,如果你无法改变这个社会,那就心甘情愿地让这个社会来改变你。
  我对社会无能为力,而我也不知道我将被这个社会改变成什么样子,尽管我一直相信生活是美好的,充满着来自远方诱惑的光芒。
  最后我发现我变得世俗,变得不再相信高尚,开始为了金钱而疯狂。
  宿舍有个人来自上海,整天挂着一张不可一世的肥大的脸,他对着我们吹嘘上海的霓虹灯和酒吧,用嘲笑的话重复着另外一个同学的尴尬,因为那个同学来自西北一个贫困的地方,而他的父亲给他汇钱的时候把地址写成了:南京理工大学文科XXX收。和:南京理工大学210094班XXX收。
  我听了无语,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这是真实的事情。没有知识甚或是常识在人们心里的认同就是愚昧,而愚昧是一种侮辱性的表述。
    经济的落后造成了知识在落后地区的传递不断受到阻碍,知识的落后无疑加剧了落后地区的落后,这种死循环的悲剧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上演。
    “教育的落后造成了贫困的代际传递。”(何清涟语)因为“一般而言,教育的收益不仅为受教育者所拥有,它的边际收益可以扩大到家庭。”(何清涟语)而教育的贫困也必然导致了贫困在超出家庭范围内的扩张。
  这只是我所见到的一个例子,更多的真实比这更残酷,那里没有幽默,没有微笑,没有修养般的高雅,没有体面的尊贵,只有沉重和哀伤。
  在春节后来学校的火车上,车厢里挤满了提包拎箱的青年,都用各自的方言交谈,从言语之间可以猜测到他们或许将去一个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打工。南方的大地充满了诱惑,金钱的诱惑,这种诱惑足以让人放弃一切,换一句话就是背井离乡,但他们是自愿的,一种被强迫的自愿,因为害怕和想摆脱贫穷的自愿。
  他们和我的年纪差不多一般大,有的比我更小,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幼稚的脸上泛着神往的彩色,也许他们感觉他们将去的地方是天堂,那里没有贫穷,那里没有失望,那里有满地的金钱和车来车往。
  坐在我旁边的是两个看起来有二十来岁的男青年,和我来自一个地区,为了排遣在车行进中的无聊情绪,便和他们聊了起来。
  据他们说他们已经在广州和其他地方打过好多年的工了,每年春节的时候就回来看看,看看家乡和爹娘,顺便把自己在外边赚的钱拿回来给家里作生活的补贴。
  尽管家乡的人传统上一向是比较恋家的,但短短的春节过后,他们又开始收拾行囊奔赴各种各样可以给他们金钱梦想的地方。所以每年这时候路上都是从各自的家乡赶赴南方的人。
  我本来不想告诉他们我是上学的,但是可能是我的装束太像学生了吧,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开始回忆他们上中学和小学的时候各种有趣的故事,笑意盎然,我静静地听着。
  和他们偶尔的谈话中也夹杂着些其他的情感,他们在确认了我是学生之后,那个有点微胖的青年说:“上大学真好,以后会很有前途,可以赚很多钱的。”我默然,因为我不知道是正确还是错误,也怕我的回答会更加让自己心灵慌乱。
    那个瘦一点的说他读过高中,但是高二那年家里出了点问题,就辍学去了南方,已经记不清楚都在哪个城市里打过工了。
    他很感叹地说:“城市里就是好,什么都有,但是我们终归还要回去,回到咱们那个熟悉而贫穷的地方。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也最无可奈何的就是高中的辍学,不然我可能和你一样会走进大学的校门,而现在,我还不知道大学的校门是朝哪边开的。”
    一路上我更多的是沉默,因为我无法给他们一些即使心理上安慰他们的话。我很明白,他们的命运是注定的,有其他变化的几率很小,甚或根本没有。在家乡,哪家都有这样的孩子。
    经济的落后也造成了人们对知识的不重视,中学辍学成为一种时髦,当然也必然导致知识的落后,死循环就象上文说的那样不可避免。
  这在中国的内地已经造成了一种普遍的现象,而不是个别,只要贫穷存在的地方,就必定有这样的事情。
    所谓的民工,大多数和是我们一个年代的人,他们也是一样为了生存而奋斗的人,就像那些在新街口被我观赏的各种类型的人一样,但是他们没有体面,没有身份,没有尊严。
    城市里更多的人没有看到他们为了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而作的贡献,但是却看到了他们的所带来的弊病:不讲卫生、造成城市里犯罪率超高等,这些都成为城市人指责的对象,他们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他们的收入来自城市人的怜悯,但怜悯却是他们用高负荷的劳动和丧失尊严换来的。
  犹太人在二战以前数千年间受的遭遇我们已耳熟能详,每个欧洲国家在着重国家建设的时候都会给犹太人以很多优惠政策,鼓励他们从事各种行业的建设和发展,但是一旦国家出现了什么政府无法向民众交代的事件时,政府在民众的鼓励下就开始拿犹太人开刀。
  中国现在的民工就处于当时犹太人的那种生存状态,他们在省外的生存都是当地政府和当地人给他们的怜悯,因为城市需要他们来从事城市里无人肯从事的职业和劳动。一旦犯罪率的升高或其他问题造成了普通市民的抱怨增加,民工就成为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政府自然就开始来通过限制民工的活动来安慰市民的情绪,而并不管事实上到底是哪些因素造成了城市犯罪率的上升。
    前几天电视台上一个谈话节目,一个体面的中年妇女接受主持人的采访时这样说:“这些民工真惹人烦,让他们来城里赚钱他们还不老实,总想犯点事,政府应该禁止民工流入城区。”
    没过几天政府果然出台了一纸规定,规定在春节及重大节日时间内,严格限制民工进入城区活动,大概内容是这样的。报纸上大张旗鼓地介绍着这些很适合他们心理需要的政策,没有人为民工说话,民工也没有公开的抱怨。他们自己还没有为自己主张公平的意识,也没有敢于去和政府理论的能力,一切命运加之的都默受了。
  写下上面这些文字,我并没有为自己出身辩护的初衷。对于这些我看到的事情,我也仅仅是关注而已,我不属于这个城市,当然也没有在这个城市说话的理由,时髦一点就是我没有这里的话语权。
  生存是人类最低的限度,这些民工到城市里来打工当然是为了生存,企图摆脱贫困,所以他们甘愿放弃尊严,当然我在这里也是为了生存,不管是现在的还是将来的,所以我在必要的时候也必须放弃一些尊严。
  我一直认为,当一个人为了生存而放弃尊严的时候,自己是无须颓废与自弃的,别人亦无责备与嘲笑的权利,一切均会付诸水流风尘而了无痕迹。但在万分之一的可能中,你走上了荣誉的顶端,当初放弃尊严的行为终将成为你最耀眼和铭记人心的荣耀。
  所以我还艰难地活着,为了荣耀,为了成功,为了梦想。
  也许在别人眼中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甚或自欺欺人,但是在我写下这样的话的时候,我明白这就是我一惯认为正确的真理,我也相信可以经得住任何实践的检验。
  生活让我思考的很多,就如天鹅一样翱翔在思绪的天空里,而走下来的时候仍然要像鸭子一样走得难堪,仍然要考虑一些琐碎而麻烦的事情,比如吃饭,比如赚钱。
    虽然依旧贫穷,但是套用社会学的专业术语,我已经像很多人所说的那样,逐步完成了自己的城市化过程。
    雅典政治家波利克里兹(Pericles)在其著名的《葬礼演词》里说:我们自己承认贫穷,但我们不认为贫穷是一件可耻的事。我们认为只有不去设法消灭贫穷才是一件可耻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我决心追逐富裕,我在逐步丢掉我身上原来的东西,逐渐接受一些别人认可的观念,尽管许多也曾经是我以前所鄙弃的。不知道这是一种退化还是一种进化,我也开始变得自己不认识自己。
  我仍然不喜欢别人的怜悯,怜悯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类似鄙视的神态,敌对着我的敏感。
    我在等待中守望着,也在等待中追逐着,守望着我的理想,追逐着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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