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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泱琴行
路口的拐角处开了一家琴行。叫做蓝泱。是一个女孩开的。二十平方米大小的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乐器。而吉他则是最多的。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摆放着几张高脚凳和一张吧台,墙上的隔板放着许多酒。有时路过的时候,我会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手里常抱着一把蓝色的木吉他,低声吟唱些什么。头垂下的时候,长发会渲泄而下,把她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孔遮住。那把造型优美的木吉他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时常泛出寂寞的光泽。有时候又会看到她坐在吧台前,不断的抽着烟,右手轻轻地抚摸着酒杯。她眼神迷离,脸色苍白,似乎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城市的荒凉。华丽的外表下一种沉重的无奈。少数时候会看到她和一群穿着前卫的男生们在一起,用失真吉他和贝司等乐器释放出刺耳尖锐的摇滚乐。她和他们一起放肆地大笑,长发在激烈的摇摆中飞舞。有如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模样。他们似乎不像是卖乐器的,反而是在自娱自乐。 认识她的时候是在四月。我有午夜写作的习惯,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灵感涌现的时机。而相应的,我这时的烟瘾会很大。 午夜两点二十分,当抽完最后一根烟时,已是一小时前,不得不走出屋子去买包烟。路上,看到那家琴行还开着。从超市出来,看着灰暗的夜晚,突然让我有了想去琴行一窥究竟的冲动。从琴行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去,蓝色与白色的灯光交织着,安静地照在弹吉他的那人身上。她坐在酒吧椅上,微微地左右摇晃身子,双手轻轻地拨弄着琴弦。嘴角微弱地牵动着。我慢慢停了下来,我实在很想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于是我推开玻璃门,一阵悠扬的声音伴着大门上风铃脆弱的叮咚声缓慢地流淌出来。她察觉到有人进来,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忧郁的眼神,迷惘的色彩。她迷醉的朝我微微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弹奏着,低声吟唱着。唱着一首只给自己听的歌。那是BASAME MUCHO,DIANA KRALL的老歌。一首能让人舒适到骨子里的爵士乐。 我站在门口,点起一根烟,沉默地看着她。当最后一个音节消逝后,她站起来,旁若无人的慢慢走到吧台前,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啜饮起来。我依旧站在那里,抽着烟。烟烧完了,我扔在地下,走过去。她说话了:“别乱扔烟头。要我自己扫的。”我停下,觉得很可笑。于是捡起烟头,扔出门外。一个抛物线,烟火闪烁。 “乱扔杂物。”她一边为我调酒的时候一边说。那是Cool Jazz 。一种干白葡萄酒,利乔酒还有橙汁以及冰块混合而成的鸡尾酒。 她调酒的动作很好看,像一个专业调酒师。动作干净利落。 “你是干什么的?”她问道。把酒放在我面前。 “撰稿人。”我回答。放下杯中的吸管。“我喝东西不喜欢用吸管。” “那你不会体会到其中的味道。打个比较不太恰当的比方,没有鹊桥,牛郎织女永远不会见面。” “我喜欢破碎的爱情。有缺陷的美丽。”犹豫了一下,我又把吸管放入酒杯中。 她笑了,看上去似乎很累。“你有不太正常的嗜好,而且你很被动。爱情当中谁被动,谁就处于劣势。” “你是心理学家么?” “当然不是,否则我会变成佛罗伊德那样的疯子--你刚才说你是作家?写什么的?” “关于魔幻,爱情,还有死亡。我有太多的想象欲。想把它发挥出来。”我递给她一根烟。 我们聊了很多。她的名字中有个泱,并且喜欢蓝色,于是就把这家琴行起名为蓝泱。她在学画画,同时创作音乐。和我一样,曾梦想太多,结果生活让她无从选择。她去过不少地方。西藏拉萨,西安,大小兴安岭,广州,香港,以及很多。她告诉我她对那些地方的感受。 “西藏很美,淳朴的地方。伸手仿佛就能碰到天空。可爱的人们,报以一个微笑,他们就可以给你喝一碗羊奶。没有一点防备心。那里可以生活一辈子。可现在去的人太多,纯净的空气被污染了。广州和香港与上海一样。盲目的华丽,太多的物欲纵流,以及背后不为人知的创伤。最喜欢的还是西安。古都,看着那些土地,那些宫殿,想象几千年前的社会,那些曾有过的事,感觉那时的风花雪月,风土人情。那是可以遐想的地方。” “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岂不多此一举?”我笑道。 “或许是我自做多情吧!”她吸了一口烟。自嘲道。 ……
“明天是清明,去苏州扫墓好么?”一分多钟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故意做出天真的表情问我。 “可以啊,你有亲人……在那里么?” “没有,只是想去看看。”她淡淡的说着。 第二天是清明,下着雨。上海的天气此刻正是多雨的季节。我来到琴行,她穿着白棉布无袖连衣裙,正在为吉他调音。轻轻地拨动琴弦,以便试音。单调的音节跳动着出现,消逝。空气中一种落寞的味道。只是穿着和外表看上去那么淑女的她,却抱着一把大吉他,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她看到我,笑了。还是那样。带着点疲惫和无奈。 “你很干净。”她轻轻说道。她的目光从我的棉白衬衫上一直看到我黑色的休闲裤和咖啡色的绒布皮鞋。然后做出一副在空气中闻了闻的样子,说:“辛辣的木质香水味道。Smell good 。” 然后她不紧不慢地放下吉他,锁上门,拉起我的手,上路去拜访那些逝去的灵魂。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一直在睡觉。头靠在窗户上,长发遮住脸。时不时的醒来,看了看我,微微笑了一下,继续睡。我情不自禁的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很光滑,柔柔的,带着淡淡的某种洗发水的味道。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她的真实,一个真实存在的女孩。我看着窗外的雨滴,散落在窗户上,顺着车窗慢慢滑下,接着被风吹走,有些雨滴似乎不想离开,缠绵地附在窗户上,突然消失不见。 本来罕有人至的墓园,由于清明,游人,上坟的人,突然间多出许多。我们撑着伞默默的走在泥泞的路上,俨然如同一对普通恋人一般。 她突然抬起头,停了下来,目光朝向远方,问道:“你相不相信有前世?”我回答道:“前世、今生、来世、姻缘,都是佛的禅机。只是让世人更相信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罢了。我不信佛。” 她的嘴角慢慢挑了起来。幽幽说:“无聊的人。”说完,走出雨伞,张开双臂,任由雨点闪烁在她脸上。轻盈的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我的前世是雨滴。”“雨滴?”我诧异。“是啊,雨滴。”她顿了一下,眯缝起眼睛看着天边。她的脸庞此刻如同这粉墙黛瓦,素洁而淡雅。“我觉得自己来自云雾间,不堪重负从天上掉坠落。在溪水中急流而过,在下水道里沉浮,在海洋里翻滚,在杯中荡漾…… “此生仍背负着前世的罪孽,任何事物都不能永恒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的成长就是被毫无理由的剥夺曾拥有的事物,接着被强加不愿接受的,自以为刚能开始接受的时候,又被无情的剥夺。周而复始。像是被上了用永远两个字做的发条。而我身体中叛逆的细胞不肯妥协,仍蛮横的与我已被注定的命运做拼死地抗衡,于是我只能不停的游走 ,如同前世。只要稍做休憩,就会有被蒸发的可能,那就魂飞天外了。”她的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似乎说的是另一个人。 我撑着伞,伫立在她面前观望着她。不能给予安慰,我只能选择沉默。她的言论让我不知所措。 她回过头,脸上弥漫着雨水,或者是泪水。那种无助无奈的表情,让我感到一阵刺痛。我发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字都冲不出喉咙。她突然抬起手臂,往脸上猛地擦几下。展开笑颜对我说:“什么都不用说,你的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你想说的话,我曾听听过千百遍。”她跑进伞里拉着我的手臂往前走。她低着头踢着地下细细的碎石,轻声问道:“那你曾梦想你自己是什么?听说自己最梦想成为的东西,便是前世了。” 我想了一下,说道:“狼。想变成一只狼,一种集温情和残忍并重的动物。” “那你很孤独。”很她随意的抛下一句。握着我撑着伞的手,慢慢走出墓园。 我们来到观前街,我们漫无目的从头走到尾,再重新来过。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观前街已不知被我们走了多少遍,才发现天色已暗了下来,雨也已经停了。我给她买了一盒小笼。她坐在花坛边大口地咀嚼,一边东张西望观望着来往的人群,裸露在裙外的光洁的小腿不断摇摆着,此时的她却又俨然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存在任何伤心和顾虑。 我们搭了最后一班公车。车上除了后排的一对情侣,便没有人了。如果我们也算情侣,那就是两对了。 窗外的天空又开始了哭泣。 黑暗中有车辆的轰鸣声,以及雨点的噼啪声。我回过头,看见那对情侣互相依偎,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从车窗玻璃的反射注意到,身边的她目光落在窗外黑暗的道路,以及远处农家的点点灯光。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着明亮的光芒。我似乎看到她偷偷笑了一下,然后她猛地打开窗,雨点夹着四月略有寒意的凉风霎时涌了进来。而她却把脸孔对着猛烈的风雨,任其吹打。我顿时被她弄糊涂了,左手赶紧握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回拉,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去关窗。 “怎么了?乖,别任性,会感冒的。” 突然,毫无征兆的,她刹那间一回头靠在我的嘴唇上。我感觉到我的嘴唇碰触的地方同样也是她的嘴唇。那带着冰冷却又有一丝温存的柔软嘴唇,娇柔如同花瓣,香甜滑腻的味道,并且能感觉到嘴唇下血液的奔涌。我不知道我们吻了多久。只是车到上海时,我们的头发已被雨淋透了。 下车后她默默地低着头,执意不肯去我家,也不肯把头发擦干。我拗不过她,只得将她送到琴行后,独自离开了。 洗了个澡,拿了一扎啤酒打开电脑,半躺在沙发上,听Averil Lavigne的歌。美丽略带野性的女孩,有着爆发性的嗓音。 我不知道我和泱会如何。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我不能给她普通的女孩所要的。我现在才发现我连一丁点的安慰都给不了她,更不用说一辈子的感情。我不可能和她浪迹天涯,这个城市有我太多放不下的东西,甚至来到城市的郊区我都会有莫名的紧张。还有那伴随我多年的胃病。 可有种人不同,他们永远不能停靠下来。就像鲨鱼,只要停止游动,便会死。 不知何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头痛欲裂。看到一地的啤酒罐头和塞满烟头的烟缸,才了解头痛的由来。看了看表,已是午后十二点了。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前往琴行,令我奇怪的是,到现在她还没开门。她是个守时的人,每天9点必定开门。我以为她可能是感冒。打手机给她,无人接听。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 一周后,路过琴行门口,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在往里面搬东西。上前一看,一架吉他都没有了,墙壁被重新粉刷过,明朗而又清爽的草绿色和黄色相间。一个带点书生气的眼镜男孩指点着工人摆放物品。 男孩知道我的来历后,带我到依旧摆放在那里的吧台。从后面取出一把蓝色的吉他。我看出这就是泱最喜欢的那把。 “那位小姐叫我转交给你的。”他的声音还有一点稚嫩。 我谢过他后,端详起吉他,而且很容易的就发现调音的地方藏着一张小纸条。 “谢谢你的小笼包。还有你的嘴唇。他们很温暖。你吻到的是前世的我。” 我怀抱着吉他,怅然若失。我唯一知道的,只有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看着天空,明朗,洁净。看来今天不会下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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