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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时代的爱情背叛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的大学期间,至今已有十年了。故事的主人公赛在故事发生大约半个月后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季节的晚上。我记得赛是在他那间租来的小房子里告诉我这个故事的。当时我也仅仅是作为赛的一个朋友,一个听众静静地坐在旁边认真倾听而已,事后并没有从故事中得到什么启示或教训。当然,也许你能从中看出一些我们那时的类似于时代特征的东西也未可知。故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年,我也来来往往历经不少坎坷,过眼烟云的故事也听过不少,但赛这个故事却一直在我脑海里不曾忘记,非常清晰,就像是我的亲身经历。我一直想用文字把它表达出来。当时,赛讲完后一再叮嘱我不要把这个故事告诉任何人,毕竟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我也一直记着这句话,一直以来没有向其他人提过。但事隔这么久,我现在以文字的形式记录当初的那个故事,对赛来说,我想应该没什么影响了,就算曾经的伤害也应该随着时间的久远慢慢淡忘了吧。
我们那时的大学生是个什么样子?
就读于美术系的我们,在别的专业的学生眼里,也许有点另类。到底有什么不同,我没有明显的感觉,至少在我身上没觉得什么两样。当然,在美术系的教学楼你还是能随时发现一些留长发、剃光头、穿满是颜料的衣服等一些这样像极了艺术家或是故意显示出所谓艺术家气质模样的老师或学生,以至于有人常常以穿衣整齐干净与否来判断此人是不是美术系的人,但对于这样的装扮就算是我这个同门也实在不敢恭维,有时还甚至觉得不屑。我常常想,艺术家的不同一定要靠这些装扮才能显示出来吗?幸好当时我们寝室没有这种自以为是艺术家的室友。
比起学别的专业的学生,我们也许有着一门令其他男生很羡慕的课程,那就是要画女人体。正因为如此,我们对女人的身体比别的学生更多了几分了解。毕竟美术系画女人体是我们的必须课程,就像我们必须开设语文课一样必须。但我们却常常在私下议论,女人体不能多看、多画,担心太了解、太熟悉女人体结构,对女人体反而会变得麻木,怕女人在我们眼里会变得没有半点隐私而会对她们失去兴趣。
白天画女人,晚上,我们就躺在床上谈女人。在大学生们的男生寝室,女人和女孩该是谈论得最多也是最典型的话题。或许你觉得奇怪,我特意写出“女人和女孩”这两个也许在你眼里没什么区别的词语。但那时,在我们眼里却严格区分“女孩”与“女人”这两个概念。这当然没有什么特别深层的原因可以解释,也许是当初我们的意识里只有处女才配称作女孩,其余只能称作女人的那套理论在作怪吧。
在这里我随意摘取一段那时我们寝室里的对话也许你就更能理解我的意思:
“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好漂亮的女孩,身材好,曲线优美,让人欲望膨胀,要是我有一个这样的女朋友该有多好。”
“好个屁!还女孩呢!早就是女人了吧?!”
“就是呀!身材好,曲线优美是性成熟的特征,这样的女人早就被人享受过了。找这样的女人做女友肯定绿帽子多着呢!”
“对,我宁可女朋友其貌不扬,也要她在和我交朋友时还是个女孩。”
“这恐怕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了,现在去哪里找女孩?你看我们班上那ΧΧ,去年看上去还是个那么单纯的女孩,今年恐怕也已经变成女人了。唉......”
“难啊!”
不可否认,我们都有“处女情结”。
看女人,画女人,谈女人,一群看似开放的学现代绘画的年轻男大学生其实有着强烈的“处女情结”,希望自己找的女朋友或以后的妻子的初夜是属于自己的。我们都有一个共识,如果有个女孩的初夜给了自己,自己一定不会背叛她,一定会好好珍惜她,与她结婚。
当初,我们都期待能碰到这样的女孩。
赛当时就拥有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不但如此,他还是我们寝室里最先拥有女朋友的人。虽然他们两地分开,可我们也为他们频繁的信件往来羡慕不已,我甚至有点忌妒赛当时那种看信时流露出的那种表情。
赛当然有足够的条件去拥有他喜爱的女人。身材魁梧,一张充满男人味道的英俊脸庞,活泼开朗,不拘小节。这些无论让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跟他交往。尽管他如此的受欢迎,他和那些女生的亲近还是点到为止,我了解他,他为着那个给他初夜的女友保持着一片谁也不能侵犯的领域。不知为何,他这样外向的性格与不善言谈的我挺投缘的。
好了,闲话少说,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关于赛的故事吧。让我带你回到十年前那个寒冷的那个晚上吧。
※ ※ ※ ※ ※ ※ ※ ※ ※ ※ ※ ※
“都是狗屁,什么爱情,什么女人。”赛猛地大喝一口啤酒,将盛有酒的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突然用气愤的近乎吼的声调大叫了一句。我看着被震出的酒顺着碗流下来,流到那张破旧的书桌上。
赛这么说,我想他的感情可能出了点问题,或许他受到了感情的伤害。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呢?在我们这般朋友的眼里,他与女友的感情就算有天出现裂缝,我们想像中伤心的对象应该是他女友,而绝不会是他。我们一直认为,赛那么优秀,而他女友却很平凡,无论长相还是内在的修养,何况她是那样的在乎他。这我们有目共睹。
何至于这段在我们看来赛完全掌握主动权的爱情令他如此烦恼呢?或许是他另外的我们所不知的恋情纠缠着他吧。
下午我在学校食堂吃过索然无味的晚餐后,回到寝室躺在床上边听调频收音机里放出的音乐节目(那时我们大都用这样的方式打发无聊的时光),边读新购买的屠格涅夫的短篇小说选集。寝室里的人都不知跑哪去了。寝室里显得冷清而又凌乱。赛从外面走进来时,我正在读着《初恋》这篇小说,他脸色很阴郁地坐在我的床边,不说一句话,我仿佛闻到一股就要从他心中冲出来的烦恼气味。这在赛来说很少见。我赶紧放下书,有点紧张的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今晚陪陪我。” 在短暂沉默后,赛终于说话。他的声音很低沉,可能担心我拒绝,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豪迈,我几乎没有听见,我听起来更像是在哀求。
“出什么事了吗?”
“很烦,很难受。”赛没有直接回答,低着头,放下平日的锋芒。“再不找个人说说,我会发疯的。”
虽然我平时经常因为沉浸在书中而拒绝他的一些邀请,但这次我不忍心拒绝这样的赛,尽管觉得屠格涅夫的带着点甜蜜的惆怅的初恋故事吸引了我。于是我没有多说便合上书,随他走出了寝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我们的乐天派、凡事都不在乎的赛弄得如此消沉、如此颓废?
我们朝着他在校外的住处走去。这是他和女友在校外租的房子。在校外租房子对当时我们美术系的学生来说很正常,我们在业余时间经常为一些单位或个人搞一些设计,这样我们既可以把学到的理论用到实践中去,更能赚取一些钱,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更好地去学习。当然这是我们租房的对外的理由,内部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租房子大都为了与女友同居,就算租房子搞设计,也还是想多赚钱去更好地找女友、照顾好女友。我们都在为着爱情生活。赛在女友来长沙之前一直住在寝室,他是个很爱热闹的人,我们也喜欢看他眉飞色舞海阔天空,没有赛在寝室,寝室往往显得空空落落,缺乏生机。但女友来后他便在外租房和女友住在一起,过起了幸福的二人生活。在去他租住房间的路上,赛一直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我和他在闹别扭。
也许是因为天冷,路上行人稀少,天眼看就要黑了下来,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到底冬天还没有走远,冷风不时吹来,脸上的肌肉一阵痉挛,不时要用手相互去暖和,我不得不竖起衣领。我看到路过的同学都在加快回宿舍的步伐。我走在赛的旁边,不时地侧头看他,看他脸上少有的阴郁。
进房后我看到那张旧书桌上放着几瓶啤酒,看来他是早有准备要让自己喝醉,不管我有没有来。酒真的能解决烦恼吗?我不善喝酒,不知道是否如此。赛也许知道,至少今晚在他看来应该会如此吧。
随后,赛在柜子里找酒杯。最后他找出了两个小碗。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忙碌,从背后感觉他的忧郁,想着他的爱情到底怎么了。赛将啤酒倒满那两个小碗。尽管我此刻毫无喝酒的念头,但我没有阻止他,随他在那里安排。我想他现在这样的心情,最好不要阻止他的行为。接着他打开桌上那个我们都很喜欢听的收录机,放上一盒当时正在美术系学生中走红的唐朝摇滚乐队的《回到唐朝》专辑。立刻,唐朝那很吵闹的音乐、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充满着整个房间。或许,赛这样的心情在这个晚上很适合这种音乐,无论唱者还是听者都像是在发泄。
“来,喝酒。”赛又给自己倒满一碗,举起那只流着啤酒泡沫的碗对我说。就在我准备说些什么时,他忽然又将酒一饮而尽,嘴角还泛出白色的啤酒泡沫——他已全然不顾自己这时的形象。我想劝他少喝点酒,但看着他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终于问道。他的脸已有点泛红,我想如果我不主动问起,他似乎很难向我说起他今晚的烦恼。我喝了这天晚上的第一口啤酒,我不能像他那样喝,也没有那种要喝酒的心情,我必须保持清醒,我担心他这样子喝会彻底醉倒。
赛用有点混乱又有点迷惑的眼神看着我,眼圈也似乎有点红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酒的缘故吧,他和我一样,喝酒最容易脸红。
“她背叛了我。”他喝完一大口啤酒后恨恨地说道,好像要借着这份酒的力量才有勇气说出这句话。或许他是在借着喝酒来掩饰他那有点难堪的心情吧。虽然我丝毫没有取笑的念头,但我也的确明显感觉到了他心中的那份尴尬——毕竟,让一个大家都以为配不上他的女人背叛的确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她背叛了你?”虽然我在心里早就猜想可能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才让赛今天如此落寞,但当听到赛亲口说出,还是禁不住有点不相信。“怎么会这样呢?”我喃喃地问,像是在问自己。
怎么会这样呢?听到这事,我想认识赛的朋友可能都会有这样的疑惑。这样的话如果由赛的女友说出来我们可能会觉得理所当然。也许正因为我们有这样的想法,赛讲这话时显出有点尴尬的神态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她作为赛的女友太普通了。当初我们第一次在寝室见到她时,说实在的她有点让人失望,为出色的赛找一个这样的女孩作为女朋友而不可理解。
她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寝室门口时是大学二年级一个三月的中午,当时我们正在打发午后的无聊时光,谈班上的女生一年多来身体和心理上的变化。说真的,我班上的一些女生很容易让男人充满遐想,从身材、从语言、从表情,她们让你想入非非,我当时就对班上一个长得不是特别漂亮的女同学着迷,陷入在了一场毫无道理、毫无结果的暗恋之中。我们正谈着间,她突然出现在门口,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看起来不像是出门远游,倒更像购物后回家的样子。我们都望着她,我们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有女生来到寝室,我们都会齐刷刷地望着她们,有的还从躺着的床上坐起来。正当她准备询问我们,我们也在等着她询问时,坐在上铺的赛突然对着那女孩“喂”了两声,并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不冷不热的招呼她进来。之后,两个人坐在我睡的下铺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说些什么。我们注意到赛在谈话中始终是淡淡的说,淡淡的答。当时我觉得赛似乎很不近人情,人家大老远的来,也不热情招待。后来,当他告诉我们这是他的女朋友时,我才稍稍表示理解。
赛看我们盯着他们俩,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我们解释,并且把我们一一介绍给她,我们露出酒店侍应生职业性的笑容应付着。我们似乎在心里还没有接受她是赛的女朋友,只因她看起来显得太普通了。穿着一件灰白的中长休闲西装,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就衣裤来说,感觉还不错,但在当时我们却认为与身上她流露出来的“俗”有点不协调,尽管她看起来肯定在来之前一再的修饰过。脸上也显得黯淡无光,平淡无奇,小小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厚厚的嘴唇连轮廓线都含糊不清。我们像关注自己女友一样关注着她,毕竟她是我们寝室里男生交上的第一个女友,她像我们大家共同的女友一样受到关注。然而,说真的,我们当时都显得很失望。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主动放弃赛呢?
事后,赛告诉我,他和她从高中便开始谈恋爱。之后他考上大学,而她便到父亲单位上班。可能是她在平时经常接触到的都是一些学美术的人群的缘故吧,她也突然对画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竟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放弃那份还算优厚的工作来我们学校学画。
“她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哟!”我听后以玩笑的口气说,“她可能担心你会抛弃她,所以到这里来与你生活,其实是以控制你为目的。”
听我这么说,赛好像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寝室里有点斑驳的水泥地板,然后对我说:“唉,不管她那么多,既然她连工作都不要了,就让她好好学画吧!”他像是在解释我的疑问,又像在自言自语,“其实她在高中时便有这样的想法。”
然后,她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真的开始学画了。我们寝室里的人没事时就经常去指导她。尽管她依然显得那样普通,但我们还是像对待自己女友一样认真指导她,她受到我们寝室全体男生的共同关心。或许是她的确有画画的天赋,也或许是我们的指导有方,她的画技提高得很快,几个月后,她的画已是出乎我们的想像,完全不像一个学画不久的水平。
那段时间里,赛对她的关心真的无微不至,平时在寝室里很少看到他的身影了,他总是和她呆在那间小房子里。一个星期难得有一两个晚上睡在寝室里。赛对女友的这种关心甚至在当时我们整个班上都成为一段时间里的议论话题。女生说找男友就要找像赛这样的,而在我们男生看来,赛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作为一个好男人的标准。赛那种豪放和粗犷的性格下有着一份至少对他女友来说很细腻的性格。或许她真的不如她外表所表现那样平凡吧!
她慢慢地和我们熟了起来,她在我们面前也不再显得像当初那么拘谨,我很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我们的谈话内容也由以前的规规矩矩逐渐变得随意起来。有时我们兴之所至会忘了她的存在,就如同平常在寝室里一样大谈男女之事,当然,有她在场时,有关性的内容还是点到为止。她这时只是默默地听着,脸上有时露出那种淳朴的笑容。这种笑容与她极为相称,就如同镶在她脸上的那几颗小雀斑一样。就在这类似寓教于乐的交往中,我们也好像觉出了她的优点,就算她那对小小的眼睛,我们有时也好像觉得里面经常闪烁着才智的光彩。
她进步很快。在我们进入大学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虽然不能说她的画技已经达到一个高水平,但以她学画的时间而言,她的进步速度已是很快了。最初,她自己跟我们说,只要能考上我们就读的大学她便心满意足,何况能和赛在一起。但随着她画画水平的不断提升,她的野心也逐渐勃发起来,在她的说话中,她经常不经意流露出不想以我们这个学校为她的大学目标,她想考入大美院,她向往中央美术学院这样的专业美术高等学府。也许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她的画开始越来越有意追求起个性来,为着考美院而注重个性。在当时我们看来,考这样的美术院校的确更看重考生画里的个性。尽管这些个性连我们有时都觉得不以为然。
终于有一天,她也许觉得和我们在一起已难再有提高,难以实现她的美院梦想,在和赛商量后,她决定去北京培训。赛没有阻挡,或许赛有着和她一样的想法,又或许在赛的心里认为她不在反而自由些也未可知。他马上与在北京一所大学就读美术系的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为考大学南征北战的画友兼老乡取得了联系,希望这位朋友能好好关照她。朋友当然一口答应,何况他们三人也早已很熟。
这样,赛的女友去了北京。最初的那段日子,我们还经常谈到她,觉得生活中也好像突然少了一份乐趣。毕竟,她给了我们一个当老师的机会,大概我们都有好为人师的欲望吧。但我们马上又寻找到了各自新的快乐,把她慢慢地淡忘了。只是偶尔听赛提起过她在北京的情况。她在我们寝室的话题里逐渐消失了。
那时,我和赛的关系较其他同学更好些,我经常和他在一起,或聊天,或一起合作接外面的设计业务。在与他的交往中,我也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他真正的内心世界——他总是把心事隐藏在心底。赛告诉我他女友到了北京以后也许接触的人群不同,画画的劲头更足了,一心只想报考美术院校。但报考了几家全国有名的美术院校后专业成绩都没有过。她不甘心,仍在北京培训。赛看似潇洒的让她离开他远去北京,心里其实还是舍不得。毕竟近半年的朝夕相处,感情上也进一步亲密起来。听到她落榜的消息,我也似乎从他脸上感觉到了当时我落榜的那种彷徨、痛苦的心情——我的确深切的体会过。那是一种多么失落甚至通彻心扉的心情哦!
尽管我和赛的关系较好,但在他话里,还是很难听到他提起她。也许在他心里,女友是已经确定了的,不会也没有必要再像刚谈恋爱时那样经常挂在嘴边。我也好像突然明白,赛为什么当初在我们寝室见到她时那种不冷不热的表情。
赛其实是一个把感情藏得很深的男人。
赛不断地喝酒,眼圈越来越红。我想阻止他,但最终还是没有,就随他去吧。桌上的收录机依然在唱着唐朝乐队那即兴式的尖声怪叫,“每个人都想成为飞翔的鸟。”他们这样唱道。我想赛此时可能会有这样的幻想吧。也许,变成一只飞翔的鸟会得到解脱。解脱后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呢?就不再为情所动?
赛定定地盯着收录机,一言不发。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终于下了起来,不时传来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透过模糊的窗玻璃,远处的霓虹灯闪闪烁烁,这个城市已经开始进入色彩斑斓的夜的世界。
“我太相信她了,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了解她,感情上可以掌握她,没想到......”赛低下头,像要看自己的脚,或许是什么也不想看,只是不知将他那已微红的眼睛——我分不清是因为难过还是喝酒的原因——看向哪里。我也似乎被他那种伤感的情绪感染着,感觉自己也好像刚刚被爱情伤害。爱情真有这么伤人吗?
“真的没想到。”他咳了一声,喃喃地说,“她竟然这样对我。”
我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她想要离开赛。
“她到底怎么了?”
赛没有回答,也许是不愿回答,他依然沉浸在一个人难过的回忆之中。
“她背叛了我,却又时时和我联系,在写给我的每封信、打给我的每个电话中我都感觉到她依然恋着我,我从来没有去怀疑过她,我也相信她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我感觉得到。想不到在这些温情背后她对竟然我玩起了手段。”赛不管我是否听到,是否在听,甚至也许不当我的存在,一个人在说,“直到这个寒假我才发现,她也终于不能再瞒我,向我全部讲了出来。”
“能告诉我吗?”我终于问道,声音中充满着同情,他还是低着头,没有看我,也不知他是否听到我讲话,我忍不住用右手紧紧抓住他放在桌上的左手,使劲摇了摇。
“我本来就是想来告诉你的。”赛像是被我从梦中惊醒一般,终于抬起头看着我,挤出一丝笑容,说完,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脸愈发显得红了,可能有点醉意了。这样也许更好,至少我可能会听到他更真实的想法。
带着一点醉意,赛开始回忆起他的痛苦的发现。事隔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能记起他说话时的有点颓废甚至绝望的表情。
那一年的寒假一开始,赛和她仍然像往常一样,几乎天天聚在一起。经过两年的恋爱,他们的这种关系已经由秘密转为公开,双方的家长也逐渐默认了他们的这份感情,虽然最初家长们都那么强烈的反对。那年寒假就算他们在家长面前有稍为亲热的行为,父母们也开始变得不太在意了。赛在心里也越来越觉得和她的家人像是一家人了。这年的春节,他们还是各自在家吃各自的团年饭,但吃完饭后,他们便很快缠到了一起。赛总是搂着她到朋友家中去串门、拜年。他们有许多共同的朋友。那个春节,赛心中始终洋溢着一种幸福感,甚至经常背着她走路。也许是太忘形了,在去一个朋友家的路上赛摔掉了一颗门牙。当时,他背着她,突然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一颗小石头绊倒,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她没什么事,而赛的牙齿撞在了前面的另一个石头上,一颗牙齿被磕掉了。但赛当时除了觉得有点痛,流了一口血之外,并没有觉得很懊恼,反而觉得很有趣,他还跟她说这是他们的爱情印记。在稍稍擦拭之后又一样的和她一起去朋友家拜年。当然,那个在北京读书、一直关照她在北京学画的那位朋友家是一定要去的。在去的路上,他和她开玩笑说他这副模样一定会让那位朋友笑话的。赛带着感激的心情来到那位朋友家,觉得他真的很够朋友,她在北京的那段时间得到了他的那么多无私的帮助。那天他们三人在一起友情绵绵,喝了一些酒。赛一再感谢之余,又拜托他要一如既往的关照她,直到她考上理想的大学。朋友一口应承,说是应该,赛的事就是他的事。在和她往回走的时候,赛对她说,这个朋友真够意思、够义气。她说是的,还告诉他,那位朋友很热心,她刚到北京时他是如何帮她联系培训,又如何帮她找住的房子。
等到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她提出要提前去长沙,说她想去长沙练习画画,她不想浪费时间在家玩。这是她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也说要一个人提前去长沙,她说她的确有种画画的欲望,想好好地练习,赛当时想想也对,没有说什么,就答应了她。但那次他没有同去,他想再和朋友多玩几天,他也觉得,读书期间难得回家一趟,春节应该在家好好陪陪父母。
赛这次希望她也能陪他一起在家度过这个寒假,于是他要求她在家里练习。
“不好,一来气氛不对,大家都忙于过年,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肯定会影响我画画,二来家里也没有画画的材料,要重新购置很麻烦,又基本在浪费,毕竟在家待的时间少。”她说的也有道理,画画不像学别的专业,就材料而言,购置起来挺麻烦的。
“那好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赛说,他想着两个人在一起毕竟好些。
“不,不。”她连声说道,“你在家好好陪陪你父母,我们反正过几天又能见面。”
她一再强调自己一个人去更好,她表示自己要安安静静地画几天画。赛见她这样,也没有过多的要求,答应了她。
然后当天下午,她便搭乘火车去了长沙。晚上,赛在家里接到了她从长沙打来的电话。
“我已经到了,房子里弄得乱七八糟,我刚才整理了好久。”她在电话那边似乎有点生气。赛这时才想起,放假的前一夜同学们在那里玩了个通宵,那天我也在,我们玩得很疯,先是在外闲逛、吃东西,然后回到赛的房子打牌、聊天。第二天赛也没有把房间收拾好,直接回老家了。
“是呀,同学聚会,忘了收拾。”赛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好画画,过两天我便过来陪你。”
“好的,你在家好好陪你父母,我有点累了,要上楼休息了。”她挂上了电话。
赛挂上电话后。他父母便说他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去长沙,说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毕竟不好。他哥哥和两个姐姐也说他应该赶紧去长沙,父母有他们在家陪就够了——看来家里人已把她当成是准媳妇了。
赛当晚躺在床上,稍微想了想,便决定第二天去长沙。
赛到达长沙已近晚上。他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他喜欢华丽的城市生活。他觉得他应该生活在这个越来越靓丽的城市。从火车站出来,看到这个城市的灯光已渐次放亮,他突然有种亲切、温暖的感觉。但此刻,他心里只记挂着她,他想,当她开门看到他时,她一定会十分惊喜,也许会跳起来抱住他。在回那间他们租住的房子的路上,赛一直在想像着两人见面后的场面,脸上还露出幸福的笑容,仿佛她就靠在他身旁,和他说话一般。然而,当他带着激动打开房门,发现她不在房里。他稍稍有点失望。也许上街去了,她一向喜欢逛商店。赛看到房里确实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这是一种只有女人才能收拾得出的整齐。他站在房中觉得有点感动。有个爱着的女人真好。他不由地想道。
赛拧开桌上的收录机,调频音乐台传来热烈的新年祝福的音乐,有一种春节特有的暖暖的感觉,赛很惬意地躺在床上,想着她。他想等她回来要一起出去吃麦当劳,虽然他不太喜欢这种洋快餐,但里面的那种环境很适合这样的相聚。他又想像她从外面开门进来她脸上惊喜的表情,或许还会有激动的泪水流出,然后,他会上前拥着她,疯狂吻着她,最后用疯狂的做爱来平静。这样想着,性欲竟然喷涌而出。
带着点性欲的冲动,不知不觉中,赛睡了过去,坐了一下午的车真的有点累了。醒来时,收录机里的音乐还在响着,他突然觉得饿得厉害,想吃点东西。他坐起来,眼睛半睁着,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醒来,看看桌上的闹钟,已是晚上11点多了,他一时没有分清是晚上还是上午,看着窗外,看着街上闪烁的霓虹灯,赛猛然想起,他现在已身在长沙,已经是躺在长沙房中的床上,来长沙是来陪她的,陪他爱着的她的。
他彻底从睡意中醒来,环顾四周,依然是刚才进房时的模样,没一点变化。她还没有回来,还没有回到他们这个共同的家。她去哪了?已经这么晚了,就算逛商店也该回来了。到朋友家去了吗?在长沙她并不认识什么人。就算一个人看电影也该散场了。赛又仔仔细细看了看房间。她说来这里要多多练习画画,但房中没有一点画画的痕迹,画板放在靠窗的那个墙角,画纸也整齐地放在桌上,甚至看得出已有一层薄薄的灰。
饥饿感清晰地涌了上来。赛觉得胃开始有点痛,这是那时画画四处奔波落下的毛病——只要一饥饿,就觉得胃痛。他起身来到厨房,想找点东西吃。但厨房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厨房还是年前回家时的那个样子,不曾动过。他又回到卧室,在柜子里到处找,心想她应该会留下一些零食,平时她最爱吃零食,房间总是有她爱吃的零食,但这次竟然没有,甚至连吃过零食的痕迹都不曾有。她来长沙后肯定一点零食都没有买,否则不至于没留下一些什么。他失望地又坐回到床上,脑子里一会想她,一会想吃东西。
他起身来到窗前,街上车水马龙,张灯结彩,春节的长沙城的夜晚显得格外漂亮,不时还有烟花鞭炮在远处响着、闪烁着。平时如果没事赛就喜欢站在这个窗前,从这个窗口望出去的城市显得格外美丽,他喜欢这个城市,喜欢这个城市透出的现代气息。他总想他要征服这个城市,他要在这个城市出人头地。
但此时他觉得有点莫名的烦恼。也许是饥饿,也许是她的还没有回来。
她到哪里去了?
时间又艰难的过去了很久。她去哪里了?她能去哪里呢?
赛在记忆中搜寻她在这里可能认识的人,或可能去的地方,但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找到。因为她在长沙的确没朋友,甚至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
他想走下楼打个电话给她家,说不定因为受不住一个人的寂寞她又回家了也未可知。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不是那种要整天缠缠绵绵在一起的女生,他也不是,他们都喜欢那种平平淡淡的恋爱生活。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想到这,赛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种不忍见的惨状,他不由紧张起来,刚才强烈的饥饿感也很快消失。应该不会,她的独立能力挺强的。他马上又这么安慰自己。
但作为一个女孩毕竟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赛还是觉得有点紧张,但现在他又实在无计可施,只好这么等着,或许她在路上突然认识老乡顺便在那过夜也说不定。
赛那晚就一直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躺在床上。脑子里迷迷糊糊,一会儿梦见她回来了,一会儿又梦见她迷失在荒郊野岭,他在梦见她出车祸的幻像中完全惊醒过来。
天色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她还是没有回来。本来,他想既然提前来了,想顺便带上她去老师家拜年。但心情全被这件事破坏了。
他躺在床上又一次认真思考她可能去的地方,在长沙她肯定是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除非是出了什么事。赛这样躺着,连平时最爱听的音乐节目也没了兴趣。他想着她,想着他们之间的爱情。想着他们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他猛然意识到,他想着他们这段爱情时竟没有刚才那种很甜蜜的感觉,他觉得很可怕。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心情影响了他的感觉吧。他想。
他想起他们一路走来的这段爱情。她那时是多么喜欢他,尽管她不会画画,但她只要有空,便会跟着他去画,去很远的地方画画。他画画时,她总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很认真地看着他画,眼睛里流露出很幸福又很羡慕的神情。等他画完后,又很幸福地和他回家,有时还帮他背画板。这样的生活其实枯燥、无聊,但她喜欢,从心底真正的喜欢。虽然那时她的父母是那么的反对,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想办法和他出去玩。而他从最开始的拒绝,到默认到慢慢接受,渐渐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她,觉得天天带她出去也是种幸福,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决意要好好爱她,要和她过一辈子。他想着第一次和她发生关系的情景,他还清楚的记得,仿如昨天。那晚他看着她那么紧张、害羞,又带着点期待的表情,他以后再没有见过,他不可能忘记。等他缓缓进入她的身体,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像是疼痛,又像是兴奋。当他看到她那殷红的血液流在床单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她。
脑海中她给他的第一次依然那么清晰。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想他们的爱情应该坚如磐石,这个春节他们天天在一起,他感觉到了他们的爱情给他带来的无穷快乐,她也似乎整天快活着。他确定她是真正快活着的吗?他现在忽然有点犹豫了。
现在她在哪呢?赛感觉她会突然从他的身边消失,永远不见。他害怕这种感觉。
他想起她到北京去的时间里,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了,联系也不方便,每次都要通过那个北京的朋友才能联系上她。现在想起来,那时电话中的她似乎越来越少了往日的激情,言谈中她不再有那种以前天天在一起的对他撒娇的声音。为什么呢?他当时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要是早点意识到了,他也许会要她回来,不会再让她在北京呆下去了。
尽管他做了种种的猜想,但他还是相信,他们的爱情不曾有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窗外的天已完全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但赛并没有因为新的一天的来临而心情好起来,相反,他有一种隐隐的害怕,他莫名地担心自己会失去她,甚至也许已经失去了她。他变得敏感、多疑起来了,就在看窗外的天空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定定地站在那里,这个感觉快速在他脑海里膨胀起来,他甚至很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这种感觉变成现实在他眼前浮现出来。他的心不由地抽紧了。
就在这时,他在心里做了一个自己从没有想到过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不知所措,让他异常紧张,他坐在那里望着窗外,望着窗外的天空,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时,他突然觉得昨晚的饥饿感又汹涌而至,他才意识到他从昨天上车开始到今天早上他还没有吃半点东西。他跌跌撞撞的走下楼,胡乱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吃完后,他不知该去哪里,他不想回房,他此刻有点害怕回到房里。他已经不想看到属于她的东西。他已经在心里确认了一个事实。至少在答案揭晓前,他已经这样认为。他走进校园,沿着熟悉的校园乱逛,寒假的校园像死去一般地冷清,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很难见到什么人。
走在冷风中,他强烈地感觉到了孤独,感觉到了没有她在身边一个人的孤独。想到他们曾经何等欢乐地在一起,而今却一个人在这冷风中徘徊,不知不觉,他来到学校的广场。他坐在广场边的一个石凳上,望着这片空旷的广场,广场上的杂草已经枯死,左边的那两颗他叫不出名字的树也只剩干树枝,在风中摇曳。看着这些,他忽然莫名伤感起来,禁不住泪流满面。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流泪,为谁流泪。他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脆弱。
终于捱到傍晚。他早早地来到火车站,坐在火车站广场旁的栏杆上,车站广场显得很陈旧,但很热闹,他身边不时有人拖着行李走过,有好多人还在广场中心的喷泉旁照相留影,有两个女孩还请他帮忙照相,他爽快地答应了。之后他又坐在了栏杆上,眼睛一直看着车站出口,看着它吐出一批又一批的乘客。晚上近11点,他昨天搭乘的那次火车正点到达。赛忐忑不安地走到出口左侧不远处站定,紧张地盯着陆陆续续从出口出来的乘客。他不希望他的判断是对的。他多么地不希望。他希望自己原来有多么可笑。
但他还是看到她背着那个他熟悉的背包从出口出来了。赛觉得一根沉重的棒子当头向他扎来。他远远地死死地盯着她,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心里也许正在暗自发笑,为自己的聪明喝彩。赛恨恨的想道。他没有喊她。他仿佛看到了一张世上最难看的脸,有点恶心。他在后面紧紧跟着她,直到快走出火车站广场。就在她要伸手拦出租车时,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气愤,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肯定很大,以至于旁边有好多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回头看到他,眼睛里有种幻灭的神情。像是心事全被他击穿。她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连个招呼也不打,也许是不敢。她被他吓住了。
赛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好像要看穿她的心底。两人就这样定定的对视了好久,她低下了头,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赛没有再理她,一个人走了,把她丢在这个寒冷的车站广场。他直接回到那间出租屋。一个人坐在房中抽着烟,脑中一片混乱,仿佛郁积着一堆乱麻。大约半小时后,她红着眼圈,带着惶恐的表情回到房中。
“你还来干什么?”赛的声音不大,但此时对她来说绝对有震撼力。
“对不起。”她又哭了起来,站在那里,连行李都没有放下。
“对不起?”赛气愤地说,“没有对不起,这是你的自由。”
“对不起。”她喃喃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越哭越大。他连看都没有看她,只一味地抽着烟。听到她的的哭声,他此刻没有一丝的怜悯,尽管他平时最受不了她哭的表情。
赛终于冷静下来,他开始考虑他们的这段感情在经过这件事后该何去何从。
这种行为当然不能原谅,他平时最恨这种女人,自己也一直因为有她而从没有想过要去背叛她。他没有想到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想只有分手,分手是他唯一的选择。想到分手,心中又不免痛苦起来,一阵刀绞似的痛。多年的感情他不愿就此结束。相恋四年,他们都相互付出了真情。四年的感情她怎能这样随意对待?他恨她,真的恨不得来点暴力,以泄心中的愤怒。但他终于没有。他想除了分手,他没有别的选择。虽然舍不得,但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除了分手他还能做什么?
他还是没有理她。他觉得有点累了,心力交瘁。他想休息,他脱了衣服上床,面对着墙壁躺着。背后没有什么声音,他不知她在干什么,他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在听,希望背后传来她的声音。后来他听到她上卫生间的声音,听到哗哗的水声。之后,又悄无声息,他感觉她坐在凳子上正看着她。过了好久,他听见她脱衣服的声音,然后轻轻的上床,静静地躺在他的身旁,生怕打扰着他。他背对着她,郁闷的空气充满整个房间。
赛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转身去看着她。她背对着他。他看着她瘦小的肩头,身上依然散发着他熟悉的气息。他突然想搂着她,就像往常一样。他总爱搂着她入睡。他想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他想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样那么相爱。就算有这些不可原谅的隔阂,他依然想像以前一样那么爱她。
赛看见她轻轻地动了一下身体。之后他听到一阵抽泣的声音。她又哭了。赛心里这时涌出怜悯的念头,他长叹一声。这时她也突然翻转身子,回过头看着赛。赛看着她满脸泪水,满眼后悔的神情。她也依然爱着他,这点他确认无疑。此时的赛也已经不是刚才在车站时的心情,看着她这个模样,他又禁不住怜爱起她来。这时她猛地扑到他的身上,止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就要失去的幸福。赛终于暂时忘却自己的恨意,搂着她,手在她后背不停地抚摸。情欲又禁不住涌了出来。
那晚,赛和她疯狂的做爱。他干得很凶,仿佛在报复她一般。或许在他看来这也算是一种折磨吧。而她也非常投入,像是告别演出,也许,她希望借此来留住他。
“在那种气氛中,你还有心情去干这事,能提得起兴趣?”我一直在静静地听他叙说,但这时还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知怎的,那晚那种欲望特别强烈,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赛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是酒意让他推心置腹。“她也表现得极为配合,很兴奋,也许里面有一种愧疚吧。”
讲了那么长的故事,这时的赛也冷静下来,言语中平淡了好多,也许,与人倾诉的确能减轻痛苦,暂时忘记一些烦恼。他不时为自己倒酒。也许有心事的人大概都有点神经质,需要用酒麻痹自己。
“唐朝乐队”的疯狂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室内只有赛那略带伤感和沙哑的声音在说着。我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那种切肤之痛。
“你应该已经知道她为了谁背叛我吧?”赛问。
我没有回答,我想我已经猜到了那个躲在故事背后、让赛如此伤心的男人,初二那晚她来到长沙后,当晚便坐车回到了起点——他们的家乡。我感觉我进入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悬疑世界。
“那天晚上之后,我再也没有跟她干过那事。”沉默了一阵之后,赛说,“那晚我们很疲倦了,当时我心里涌出要原谅她的冲动。后来,她向我讲出了她的事,她本来也希望我能原谅她。”
我没有开口,赛一边喝酒一边说。他的目光有些混浊,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有点讨厌他。但在北京时,他确实帮了她很多忙,帮她联系住房,联系培训,经常很认真的指导她画画,她也确实在那段时间提高得很快。”赛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其实你应该知道,一对孤男寡女经常在一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终于有一天他们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她跟我说,当时她很拒绝他,但终于没有。或许是她觉得欠他什么。她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和他的第一次之后,当时她想,就这一回,不会再有下一次,毕竟他也为她付出了很多。但事情不如她想像的发展,他们终于同居起来。”
“她其实可以向你隐瞒这些事的。”
“是的,她本来也不想告诉我,是我一再追问。因为我在乎的是她与他睡了没有,如果没有我想我是可以原谅她的。在她告诉我事实后,我甚至后悔不该问的。”
“为什么?”我问。
“听完她讲了之后,我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厌恶感,以至于要恶心起来。我真的讨厌起她来。我脑海中尽是他们光着身子搂在一起的画面。我甚至讨厌自己,怎么刚才还有心情同她干那事。”赛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他心中也许又生出了厌恶之情吧。“以后几天,我们虽然睡在一起,但我再也没有了那种兴趣,脑海中那种他们抱成一团的画面挥之不去。我闻到她的体味看到她的身子,却再也提不起兴趣去抱她,甚至连碰一下都不想。”
听到这,不知怎的,我脑海中也浮现出她与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光着身子抱在一起,而赛很无奈地站在旁边的画面。何至于我也有这种幻想?但心中当时并没有厌恶感。
“你们就这样分手了?”我问。
“是的,其实心中真的不愿意,但面对她我又真的忍受不了我自己的想像力,我没办法过自己这一关。”赛几乎以哭的腔调对我说,“我唯一放不下、舍不得的是她的初夜是给了我的,现在我还能真切地记起她那晚的紧张、羞涩、无知。你也知道,我有强烈的处女情结。她将第一次给了我,我本来是打算好好爱护她一辈子的,尽管她外表确实不出色。我强烈地说服自己原谅她,毕竟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但一看到她我脑海中便浮出他们搂在一起的清晰的镜头,它几乎将我吞没。我很痛苦,我真受不了。”
“要是你,你该如何选择。”赛抬头问我,我发现他眼中有泪花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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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办,怎么选择,我不知道。当时未曾恋爱的我不知道如何选择,就算是十年后的今天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故事已经过去有十年了。毕业后,一直与我保持着联系的同学也只剩下赛了,社会生活不同于大学时代,它在悄悄地改变着我们每一个人,改变着我们每个人的关系。赛现在混得很不错,当然,凭着他的才华,他一定能做得很好。他那颗磕掉的牙已做了一个假牙,完全看不出,跟真的一样,虽然如此,但赛告诉我,有时只要一想到自己嘴里有颗假牙,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我们经常见面,聊事业,聊怎么赚钱,也还是常常聊到女人,只是少了当初大学时期那股激情。这些年,经常有同学结婚的消息传来,我和赛也尽量去参加。我也在去年结婚了。赛身边从不缺女人,这几年他学会了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女人之间,但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女朋友。我结婚几天后,他约我去了一家酒吧喝酒,我还像以前一样不胜酒力,而赛已经是一把喝酒的好手。他带着点醉意告诉我,他其实还是常常想起那个曾经伤害他的那个女人,我想不到事过这么多年,他还记着她。我劝他认真找个女朋友结婚,也许,结婚后一切都会发生变化,他也会把她忘记。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顾喝着酒。我知道,他还怀念那个女人,怀念那个给他处女身的女人。他说他其实也想结婚,也想有个家,但他提不起兴趣,他再也找不回十年前那种感觉。他觉得他的爱情随着十年前她的离开也好像慢慢枯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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