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似水流年 (一)归乡 终于坐上了西归的车了,我长长地嘘了口气 在这之前我不知多少次凭栏而望,望着西边这座城市,慢慢地回忆着在它里面度过的十六年岁月…… 我开始在车上惬意地想象着故乡,半年未近的故是怎么样的泥?车窗外灯火辉煌,一道道车水马龙,那是沿途的城市,但却没有那一片熟悉的灯火. 一丝惆怅----我离故乡真的如此遥远吗? 车子在迷迷懵懵中不知走了多远,渐渐地近,渐渐地近,入乡的路口模糊的灯火--- 我的故乡,南方的一座小城,还是熟悉的那样,它安详地座落在那里,好似在这夜里熟睡了一样,并未因我的归来而扰醒它的美梦. 我轻轻地入了城,生怕扰醒这座睡熟的城市.
到家已深夜时分了,远远看见只有我家灯火通明----父母在等候着我. 我夹了大包小包的书,走进了屋.父母出来了,他们的眼里夹着一丝喜悦,真的,快半年来近家了. 书斋里的摆设还是我离去之前的样子,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儿.我抚摸着半年未动过的书,飘飞的魂才实实在在地踏实下来,轻声说道,故乡,我回来了.
(二)扫尘 归家的日子一直都呆在书斋,没日没夜.也不觉时间的流走.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书生气了,一年前?或许吧. 终于有一天,寂寞的窗外响起了几声孩子的鞭炮声,我才懵懵地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望望日历才知,哦,原来快近新年了. 新年的钟声响起总让人措手不及---- 懒洋洋的阳光从窗口溜进来.呵呵,久违的阳光. 我终于还是走出了书斋,难得的冬日阳光.下楼的时候,我发觉母亲在扫尘. 真的到年底了,一种久违熟悉气息一下子散发开来,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扫过尘了.其实每年的扫尘都在我的忽略中延续着,我却不曾察觉. 记忆的阀门一下子被冲开,童年幸福的气息漫延着.那时,二姐姐还在家,我还很小很小,扫尘的那天,全家在忙里忙外.我却在家里跑上跑下地搀和着.一家中我最小,俨然一个小少爷. 只有二姐姐在家时我才会这样开心,只有二姐姐我才会开着玩笑逗她发笑.二姐姐好美,我常常痴痴地看着她咯咯地笑着.二姐姐这就会停下笑声问,小鬼头你看什么来着.我说,二姐姐你笑起来好美.二姐姐就追着我满屋跑,小鬼头看我打你….. 可是,待我最亲的二姐姐竟最先出嫁,我对那个称二姐夫的男人怀着深深敌意不可原谅.无论他怎么讨好我都不领情.他常常尴尬地对二姐姐说,看你的弟弟.我只会鼻子出气,哼,谁叫你夺走了我最亲的二姐姐. 出嫁那天,恰好也是年关,二姐姐的笑容倾城倾国.. 那天夜里我大哭了一场,泪水将枕头浸湿了大半…… 后来二姐姐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笑起来像极了二姐姐,我常常痛爱地抱着他,就像当年二姐姐痛爱地抱着我一样…… 直到他会叫我舅舅了,我才意识到,我真的长大了,已不是一个小孩了. 那些往事,都好比扫尘一般,早已远我而去. 尘土落满了肩头,我轻轻地挥了挥手,抖掉这些年久的尘灰,尘埃落定…… (三)除夕 除夕大概是一年最忙的一天了,杀鹅,贴春联,祭神,团年饭,一家人要整天忙个不停.农历年最后一天. 一大早父亲就叫醒了我.今天要去的地方太多了. 杀鹅的时候,父亲叫我抓紧鹅翅和脚.父亲一边杀鹅一边唠叨,杀鹅呀,要抓紧,千万不能松… 每年我们这里都是用一些淀粉煮成浆糊,我在一旁看火,父亲又唠叨着,烧浆要不停地搅拌,不能太清也不能太糊,粉不白了就成了浆….. 要是往年,这个时候我早已心不在焉了,可今年我认真了,每年父亲嘱咐着教给我这些,似乎要把这些千百年的传统延继给我. 我听着有点酸楚,父亲真的老了,他生怕有朝一天会离子女而去,而使这一传统断继,他似乎要把这些事儿托付给儿子了. 贴春联,这以前姐姐们的事儿,终于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慢慢撕着这些贴了一年的纸,心想着小时候看着姐姐们忙乎,自己却满屋乱跑的我,一种晃惶的感觉.我突然发奇,假如姐姐们都离了家,父母也离我而去,我还会料理着这些传统么?这是个可怕的念头,我忙摇着头打消了它.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们永远不会离家,父母也不会离我而去…. 我依然忙着贴着对联。贴着自家写的对联。近年关的日子,父亲早早地裁好对纸之后在书房研上一砚浓的香墨,清香有古朴的味道充满了书房。父亲提笔沾墨,沉吟,挥毫,动作流畅而自然,而我就站再一旁,注意着笔走龙蛇的墨痕。及时地牵着对纸。写完一对后还要晾在正堂,待干其墨痕,父亲写对联,只写自家的,从不外卖,也不外买,他总是说:自家写的对联才有年味儿。 的确,自家的春联更意味---我依然忙着,也不望端祥着这件件墨宝,毕恭毕敬地将它们贴上,里里外外都贴个满。 满屋的年画色彩艳炫,那些深深浅浅的红色,浓浓的年味儿淀开在屋里. (四)老屋 回老屋时天正下着蒙蒙细雨,村庄安静地笼罩在一片薄薄的烟雾中,宁静安详的美难以言尽. 走在老巷的青石板路上,总幻想着江南烟雨的柔情,幻想着一些缠绵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千年时光的错位. 老屋的墙上长满了青苔,远远望去郁郁一片的绿苔铺满青砖. 路上遇到一个老人家,他看到我,宛如遇到久违的亲人带着惊喜的声音叫道:记,回来了. 嗯,回来了,回来过年了.故乡的乡亲总让人亲切. 年代悠久的木门打开了,吱的一声,里而蛛网密布,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扫过蛛网,踏着木梯上楼,一步一响,心情一声声地沉重下去.楼上只有屋顶透过缕光线,一张木几,几张椅子,摆设井然. 我不知道祖父辈和父辈在这里生活的具体细节,我只能从中想象,想象着爷爷的仙风道骨,想象着他可能的慈爱----我是一个生下来就缺少祖父辈痛爱的孩子. 爷爷的一生我所甚少,甚至没有一张关于他容颜的画或照片.我只能零碎地从父亲的口中了解到一些他的事情.爷爷一生养过八个孩子,可真正存活下来的只有五个,父亲是最小的一个.那个年代,战乱和疾病都易使任何的生命变得脆弱.解放前夕,爷爷拥有一个晒盐场在海边,爷爷靠走私着私盐谋当中暴利,日子也算这样,也是一方有名望的人物.解放后,爷爷被打成了地主,家道一下子衰落了下去,爷爷也因此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西归了. 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老人在死去时的心情,或许他很愤恨,或许他很郁苦,也或许他很满足,毕竟有过辉煌的年轻.可毕竟他还是走了,在我出生之前. 眼前的老屋,就可以看到那曾经繁盛的家道,爷爷年轻时的风流.可老屋也随着那个社会去了,尘封在岁月的沧桑里. 我轻抚着老屋里的一切,追随着它们身上流走的岁月人情. 小巷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轻轻地扣上了老屋的大门,把老屋连同小雨封好,带走那一片惆怅,随其迷失在小巷的水雾之中. (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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