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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山村
到了村子,大概是下午五时许,太阳刚从天际斜了过去。主人是二十年前的一位笔友,因我近十年不捉笔,来往便有些稀疏。这天我因事路过看他,他家的院门上却挂着只大锁。一位牵着牛的老人说,他大概去地里了。 眼下,大片大片的小麦开始变黄,村子里的大人们大多到地里去割麦子,整个村子空荡荡的。村子里的小路上几只鸡在慢条斯理地散步,一只公鸡站在半堵墙头上抖动着羽毛;一只杂黄色的狗吐着舌头慢慢地跑了过来,看了我一眼后,朝另一方向跑了。路边的人家,门前拴着牛和驴,牛卧在地上眯着眼睛悠闲地回着草,驴懒洋洋地站立着,偶尔抬一下腿,甩一下尾,赶着纠缠不放的蚊蝇。趴在院门口的看家狗,睡在凉爽的地上,见了生人,也懒得理一下。 近两个小时后,他回来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变黑了。走进院门,迎面而来的仍是八十年代修建的一座上房,房顶上的瓦沟里,长起了青苔。上房的窗户全是小木格子,套着些花形。进了房门,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颜色也很陈旧了。我就着葱叶儿吃了浆水拌汤,便住了下来。我俩聊了好长时间,因为他已劳累了一天,我便提出早睡。 睡之前,他媳妇提进来一只黑色的瓷盆儿,平放在门后,悄没声地走了。他说,这是尿盆,夜里就不必出去了。夜已经很深了,合上屋门和窗户,屋子里一片黑暗,像和屋外的世界隔绝了似的。我听着他呼呼地睡了,很浓的睡意便阵阵袭来,闭上眼睛,大脑却异常活跃,难以入睡。 过了一会儿,老鼠开始活动了,先好像是一只,紧接着好象是一群,悉悉索索,从地上的柜子底下爬了上来,把杯子一类的东西碰得叮铛响。因为有了响声,它们慌乱了起来,似乎在作撤退。听见没有动静后,它们又出来活动,并且,胆子似乎越来越大,我轻声咳嗽了一下,也没有吓退它们,真是肆无忌惮。不一会,它们的小队伍里又出现了混乱,有几只老鼠“吱吱吱”地叫着,大概是为争抢食物,之间竟然打起了架来。这时, “砰”地一声,象是一只老鼠被铁夹子夹住了。这些贼大胆们终于安份了下来。朋友在梦中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呵呵”笑了几声。然后,翻了个身说:“睡不着?出去走走。” 我朝窗户看去。哦,今天是农历五月十九日,月光细细地从窗缝里挤了进来。我悄悄地穿上衣服,怕惊醒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门,坐在了台阶上。月亮斜挂在天空,凉爽的光柔和地照着院子里静静地站立着的一棵杏树,稠密的叶子墨染了似的,闪闪发亮。院子周围的杨树,黑乎乎的像卫士一样整齐地包围着院落,使院子里有了许多安全感。后院里的牲口嚼草的声音和猪圈里的黑猪的打鼾声,隐隐传入耳中,让我真切的感觉着农家院落在深夜里显示出的别样安详。 院落的大门用一根胳膊粗的木棒闩着。取下门闩,我走出了院子,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村子四周,尽被高高低低的山恋包围着,这些山恋在月光下,婉若画家随意涂抹的一条条淡淡的墨水线条,似有规则却又无规则地互相搭配着。那些紧紧相连的院落和那些一排排杨柳树,则像浓墨堆成似的,模糊而又错落有致。在轻轻地微风中,青草的腥味儿 和着小麦成熟的香味,飘然而至,令人心清神爽。月光覆盖着整个村子,村庄像个酣睡的婴儿。偶尔传来谁家的一声狗吠,一声驴叫,抑或几声小儿啼哭,特别是远处的蛐蛐声,青蛙鼓鸣声,就是唱给孩子的催眠曲。 山村的夜微凉,用乡亲们的话说,山村的深夜像是没风,其实风硬得很,伤了人你还觉不到。我回去了。进屋门时不小心踢上了那只黑色的尿盆。我平时在夜里是不小便的,可现在却突然想解个手。我小心翼翼地方便完,赶紧爬到了炕上,担心吵醒了劳累了一天的他。但他打着呼噜,一幅熟睡的样子。我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醒来时,已经是太阳高照,朋友做好了早餐等着我。我从来没有这样舒服地熟睡过,连梦都没有。我告诉他夜里的情形,他哈哈笑了。他说,如果累了,就到山村来住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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