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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的天(小说)
盈盈有很多的自由,可以去村子里的任何地方。所以她熟知山上、路旁、沟里哪里的草最多,花最美。盈盈每天花很多时间去采花,采的花是最艳的、最耐看的。采一束后,捧在手里,一路上轻柔起舞,放声歌唱,直到村子。那舞那歌没有严格的要求,都是随心所欲,兴之所至。 村子里只有盈盈能这样。 盈盈学说话很迟,学走路很迟。第一次捧着花且歌且舞进村时有很多观众。观众不是来欣赏盈盈的舞姿,也不是来听盈盈的歌喉,“唉,盈盈这娃儿!”只这一句就可以总括所有人的心情。有人说:“盈盈真行。”盈盈便放声大笑,笑得山风刮滚,柳枝乱颤,蜂蝶乱飞。 盈盈有家。盈盈每次回家都捧一大束山上的野花,但摘这些花得付出代价:衣服上满是泥土,有时丢掉一只鞋。盈盈的妈妈揽住她为她洗脸洗手擦鼻涕,不责怪一声。盈盈便笑着叫一声“妈--”。盈盈说话含混不清,“妈”字却叫得清晰。盈盈妈妈的眼睛便潮湿了。 盈盈然后去插花。所有的房间里,房间里所有的瓶子里,都有她采来的野花,因此,所有的房间里充满着山花的芬芳,山野的气息,好象盈盈把整个大自然都带了回来。
盈盈家有时会来不少人,他们和盈盈的爸爸一起谈天气和庄稼,一起谈上交公粮和计划生育。他们知道瓶子里的花是盈盈的采的,说:“咱们山里长的花也很美呀。”那是一簇一簇红的黄的蓝的花。 又叹息说:“盈盈这孩子不痴不傻啊。” 盈盈是不痴不傻,她会把野花和柳枝编成花环儿戴在头上,一路唱着歌回家。她的歌是翠绿拥抱着的村庄的炊烟,一丝一缕的低缠在树梢上,这歌没人懂,只有盈盈懂,那是属于她自已的歌,表达的是她自已的心情。 盈盈一个人拥有一间小屋,她的炕上堆满了野花,一些是新鲜的,一些是枯萎的,甚至一些已成了干草,但盈盈不厌其旧,不厌其烦。盈盈的妈妈曾经把干枯了的花清扫出去,惹得傍晚回家的盈盈好不高兴。便哭,盈盈的泪很多,声音很高,哭的时间很长,一时间星河失辉,明月失色。盈盈的妈妈说:“其实我小时也挺爱花的。”眼里便很潮湿。 盈盈爱花,盈盈是女孩子嘛。盈盈的头发常由妈妈梳得整齐光滑,并扎俩小辫儿。盈盈会在辫梢上缀几朵红的、黄的、白的野花。盈盈笑啊笑地站在村子里,把头摇过来摇过去,让发梢上的花活跃在胸前背后。这时,村里的女人们、姑娘们说,假如盈盈会编织,那些花呀草呀的会被她编成世上最美的裙子。
盈盈也有整天留在家里的时候。是盈盈自已没出去,她有很多其他人没有的自由。盈盈没有出去是家里来了人,这人头顶光洁,身板宽大,衣服紧紧绷在身上。盈盈觉得很新鲜。这人来后,盈盈的爸爸忙前忙后又倒水又递烟,又吩咐盈盈的妈妈去杀鸡。 盈盈的妈妈杀鸡时盈盈站在一旁看。盈盈的妈妈在鸡头上割了一刀便鸡血如注。盈盈说“杀鸡杀鸡”,笑嘻嘻地就那么用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下杀鸡的动作。 盈盈走进房里,爸爸正陪客人看插在玻璃瓶子里的花。盈盈的爸爸介绍说,这都是我那痴女子乱插的。那人口里“唔”了一声,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盈盈{起初他没注到盈盈}。盈盈朝他笑,笑声很淡,有如那人口里的一声“唔”。 那人说:“可以再生一个吗,这是政策允许的,”盈盈便笑着大声嚷:“再生一个,再生一个。”惊得院外树上的麻雀儿匝起,扑楞楞地。 那人说,你们村是县上设立的示范村,因此就有可能来自县上的、市上的、省上的、外地的领导和参观团前来参观交流。你的家就是个接待站嘛。这些花儿草儿的你们觉得挺美,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就是脏乱差啊。你还是买些绢花嘛,那东西好哇,花期常驻。 盈盈袖着袖子笑,盈盈的爸爸也笑,很勉强地笑。 盈盈不懂绢花,她只懂山上的、路旁的、山沟沟里的最美的野花。去采野花的盈盈常弄得满身泥土,甚至丢了鞋。但盈盈的花很多,鞋也很多。并且,鞋头上也绣有花----是妈妈给她绣的。
盈盈弄得满身泥土,丢了花鞋而采来的野花终于没有玻璃瓶可装了。那是盈盈的爸爸进城去买了一大堆绢花,绢花的颜色比盈盈手中的野花还要艳丽,花色也多,绿的、紫的、蓝的、白的、粉红的、大红的、桔黄的。它们的身上缀有大大小小的珠子,一闪一闪的。盈盈看着绢花笑,并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可闻不出几许芬芳来,就连手中野花上的蜂蝶们也不去驻足那些绢花。 盈盈看看手上的大捧野花,突然,很突然的眼泪喷涌而出, 声音如撕裂布帛以的。盈盈跳着舞着挥动着野花,花的瓣儿纷纷坠落,飘洒如泪、如星。 盈盈的妈妈一把揽住盈盈及盈盈的花,眼里也有泪滴滚下,打在跌落的花瓣上。 盈盈的爸爸不敢看她们,勾着头。一直。
盈盈还去采花,采来的花从此不再插到那些玻璃瓶里,而是堆在自己的小炕上。于是小屋充满芬芳,迷失的蜂们蝶们也乐而往返。但盈盈不再放声歌唱,只在心里唱,唱给自已听,花儿们听。歌如花的芬芳及野草的苦涩。 家里有不少人出出进进,盈盈的爸爸送走一批,隔几天又接来一批。如又人来,盈盈就不出门,也不看这些人的脸。盈盈守在小屋里的花堆旁,就那么小心的守护着。 客人们不来的日子盈盈又去采花。山上的、路旁的、沟里的花最美,盈盈知道。这次盈盈笑了,她看见了一朵红色的花,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红色的花,只那么一朵 ,鲜艳的,诱人的,那么独特地长在崖边上。盈盈几乎是扑过去的。盈盈抓住崖边的草茎,伸长手,努力地伸长手。她愉快地笑了,笑声在崖边激荡。 她连同那朵红掉了下去,如秋季高高的杨树尖上飘落的最后一枚叶子。飘啊,飘。
县上的、市上的、外村的,都知道有一个叫盈盈的孩子爱花,知道从崖上掉了下去,已经无法医治。便顺便带了花来看她。此时的她不再住在堆满鲜花的小屋里。于是她的身边堆满了红的、黄的、蓝的、白的绢花。可这些花只有花的姿色,却没有花的芬芳。 盈盈的手动了动,嘴动了动。她抓住了那朵掉下去的红色的花,一路跳啊舞啊的回家,脚下是花铺的路,头顶是花编的天,还有叮叮咚咚的音乐缭绕。盈盈把花插在玻璃瓶里,笑了。突然,那红的花不见了,一朵绢花占据了原来的位置。不,不,不。盈盈喊着,闹着。于是,那朵红色的花又在手中了,一股沁肺的芬芳扑鼻而来,从来没有过的香。 这香是真的,是花堆中唯一带着大自然气息的花。是一束来自沟畔上的野玫瑰,它是盈盈的爸爸亲手采来的。采来这束花时,盈盈的妈妈嘴角上挂着微笑,盈盈的爸爸眼睛湿了。 盈盈深深地吸了一口芬芳,咽了下去。她自由奔跑在花铺成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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