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梦 香飘悲情
一部世间奇书,光照千秋,催人泪下,令花残鸟泣,香断曲终。 这几天手边一直拿着它,只是想着赶快把后面的几回读完,以了心中的一桩心愿。很早就开始读它,到今天为止还没有通读完全。说出来也是挺让人难为情的,大概从初一便开始读吧,前前后后经历了近十年的时间,才盖九州的曹雪芹写的时候好象也没有这么费时费力。 读到八十回时,心中贬大于褒,待读到一百回左右时,竟然越来越喜。人物性情把握的比较准确,尤其是九十回之后,文笔越来越老练成熟,简直与曹公笔出一辙,这简直让我怀疑这一部分便是曹雪芹的原稿。以前看一些资料时,好象也听说过类似的见解,心中不禁又信了几分,且后面情节构思之巧妙,人物形象之丰满,语言叙述之得体,心理描写之准确,比八十回,八十一回,八十二回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任何一个识字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当然关于几位有争议人物的结局,我也是深存疑虑。当今红学会研究的关于香菱,湘云,凤姐,探春,秦氏,李纨等人的证据看上去似乎很有力:“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等等偈语楔子,又反驳着后书之所述,当然也有几个批本很不象话,去年从山东大学图书馆借到过一本,略微翻了一下,曾经对上面的观点一度肯定,如今想来却不尽然。书中云,湘云后嫁宝玉,探春成海外王妃,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的确有些细节很符合他的这种推测,但细论之,却失之勉强。二人虽然同有金麒麟,但宝玉已有金玉之说从中作梗,探春虽“才自精明志自高”,可是,宁荣二府并无海外关系作为红线。秦可卿命丧天香楼前后矛盾,据说当时曹雪芹写至此处,脂砚斋批云“此处太过悲切,可着虑删之。”曹雪芹便一笔代过,而那段“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的楔子却没有作任何的改动。也有几位红学家认为薛宝钗最终的命运实为嫁与贾雨村。有其未发迹前一联为证:“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贾雨村,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也。雨村虽为一朝官吏,在贾府亦不过是一高级走狗而已。声名显赫的薛氏家族又怎么能够看得上他?何况二人年龄有莫大的差距,所谓门不当,户不对,此其一。二者,联内之“玉”非宝玉,黛玉,而“钗”亦非宝钗,“时飞”更不是雨村,这里的“时飞”,飞之时也,腾飞的时机之意。而雨村的“时飞”,观其一生经历,乃大起大落,又经常起复重用之意。二者只是一偶然巧合,细考书中人物命运之数,不应只是在字里行间求章索句,更重要的是要分析作者背景,阶级局限,以及人物性格,否则,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有任何的结果,最终只能是南辕北辙,越走越远。此系他话,此处暂且不表。曹公在前文中云“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证据确凿地说明他已经将《红楼梦》归结完毕,后来只不过是在战火纷飞,兵荒马乱中遗失。也有人断言,他并未写完,便遗恨人间,留下了半部书稿,让世间颠颠倒倒,忽忽悠悠,辗转不寐,胡乱猜疑。后面的这种说法虽然占据多数,其实是站不住脚的。一方面有曹公的那几句话作证;另一方面,曹公在著述《红楼梦》的时候,已经引起了当时的轰动,市井之中经常便发生流血打斗之事,而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争论到底是晴雯好,还是袭人好等芝麻小事。后来这部书又一度流传到了宫中,当时的大臣傅恒的妻子,即后来权倾天下的福康安的生母便十分爱读,要求曹雪芹每写完一回便要交到她那里一份。殿堂上的大部分官员也有所涉猎,只不过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而已。这里便曾经发生过一个小故事:据说一日乾隆上朝,殿下的一位大臣参奏,后来说至两方交戈,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众位大臣立刻惊惶失措,面面相觑。幸而皇上没有太过在意,便忽略了过去(见二月河之《乾隆皇帝》下部)。那时曹雪芹的身边还有数位好友,都是满族八旗子弟,他们经常就在一块品诗赏花,饮酒论画。朋友们也经常以碎银周济,资助他著述《红楼梦》,象其中的那首“不如著书黄叶村”的便是了(见《曹雪芹在西山》)。细想起来,《红楼梦》在当时是完全有能力写出来的。 红楼一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排众议。曹雪芹写完了也罢,没写完也罢,后面的四十回还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鹗续完。世人只说《红楼梦》的作者便是曹雪芹,高氏家族亦无人站出来提出异议,因为他们尊重高鹗,便也尊重曹雪芹。他们更愿尾随曹公身后作一无名无姓的随从,却不愿高迈几步,与雪芹先生并驾齐驱,以争先后。究竟是现代人公正严明,市面书架上那部深不可测的世间奇书,还是工工整整地印上了高鹗的名字。高鹗一生无诗无文,却在一部断简残篇中倾注了毕生心血,释放了自身价值,闪烁了个人光彩。看到此书的人可能对他的态度太过暧昧,说他歪曲了曹公本意,说他文理不通,道理不明。但这对他太过不公,高鹗只是一个高鹗,并非曹公本人,或许他连曹公究系何人尚不知晓,又怎么能够明白他的本意?他只是在一句句偈语楔子中依稀摸索,小心揣度,尽量去倾听曹公的声音,这与真实多少有些距离。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若然曹,高二人生在同时,必为挚友,曹公虽然生性寡言少语,却未必是一个性情孤傲之人,如果有人真心去结识他,他必倾心交结。也有可能曹,高二人隔代,高鹗只是曹雪芹的一个忠实读者,战乱兵火焚烧了曹公的一半心血,惊醒了已过三更的红楼一梦。于是,无数的读者拿起笔来,颤微微的将目光锁定同一个地方,那里,落红满地,香飘悲情,蹙眉捧心的艳丽古美人苦苦歌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高鹗总的来说是成功的,他笔下的人物或悲或叹,或疯或端,并未走形。或许在人物的走向上与曹公大相径庭,但高鹗只是写出了自己的心声,他并未要求在几百年后人们拿他来与曹公相提并论,他只是曹公的一个忠实读者,他只是看着曹公的半部《红楼梦》摊在那里太过悲戚神伤,他只是想利用自己的生命全部来给苦命的亡灵一点点抚慰而已。他没有要求人们一定要将曹雪芹的前部文字强硬的安接在自己的手稿中。如果读者爱读,他便拿出来,如果读者不爱,悉听尊便。 曹雪芹死后,有千千万万的人曾经拿起手中的笔为之补续。我家就有很多版本的后续,相对比较起来,高鹗的创作态度是严肃而公正的。人们不应该在他死了几百年之后,再在背后指指点点,挤眉弄眼,这是不公平的。有本事,你自己也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如果比我高鹗的强,我二话不说,便尊君为师。但是,千万不要躺在那里作空头评论家,满口高头讲章,者也之乎,吞云吐雾,不知所云,却以为自己便是曹雪芹第二,与黄宗羲不相上下,与王夫之只在伯仲之间。 顽石芳草,晶莹白雪,入幻入梦,或痴或空。笔之所触,草木含悲;兴之所至,山水轰鸣。不信人间有此情,阅尽方闻肺腑声。一部世间奇书,上天入地,万物同悲戚。红尘滚滚,众生各奔腾,只等烟尘散去,有一位智者,负手眺立,一脸睥睨,冷眼旁观世情闹剧,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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