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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唯有落花知
杭州的胜境在西湖。旧时便听闻大人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园林固然誉满天下，杭州呢？除了西湖，还是西湖。
只是听听这些名字吧！“苏堤春晓”，“平湖秋月”，“曲院风荷”，“三潭印月”，“南屏晚钟”，“断桥残雪”，“柳浪闻莺”……一个个美不胜收。“西湖十景”美在景，也美在名。除了那个最为俗气的“雷峰夕照”，其他的景点仅仅是单凭一个名字就能博得众人手掷千金。你看她们波光一闪，嫣然一笑，香风袭面，风致嫣然，西湖的种种神韵便由此播散开来，越播越远，直到那个与我们一衣带水的东瀛，即今日的日本国。
“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今日打从湖上过，画工还欠费工夫。”写诗的是明代正德年间的一位日本使臣。诗未必是好诗，感情却是真挚的。此人曾在中国作过官，历史上已有详细记载，相信不会是讹传。
说“雷峰夕照”不美，倒是真的不假。名字不美，景色也欠佳。看上去只是一个黑乎乎的塔影，夕阳西下，破落的雷峰塔缩着双肩蹲在一座小山上，充满了落寞与苍凉，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奇怪的是，她的名字却盖过其他九个姊妹，此是一疑。
“西湖十景”曾一度被毁，后来逐渐被人们修复。独此景迟迟未动，此又是一疑。
雷峰塔旧址位于西湖南岸夕照山上，为公元875年吴越王钱叔因庆贺贵妃得子而建，取名“黄妃塔”。后人因塔在名为雷峰的小山上，改称“雷峰塔”。当时夕阳西照，塔影横空，金碧辉煌。“雷峰夕照”由此得名。
雷峰塔与保叔塔隔湖相对，所以有“南北相对峙，一湖映双塔”，“雷峰似老衲，保叔如少女”之说。湖上双塔，水中双影，与湖中三岛、苏白二堤相辉映，曾给人增添了无限美感，又带来了丰富的神话与历史传说，使历代多少诗人、画家为之倾倒。
雷峰塔初建时为十三层，可以登临；明代遭火后，改为七层，后又成五层八面。最后留在照片上的残破形态，是明代火焚后的塔心。以后，雷峰塔因年久失修，乡人窃砖，传说，此砖是经砖，砖头放到蚕房里可避邪，蚕不会瘟，因此挖空了塔基，终于1924年 9月 27日下午倾圮。一代名塔毁于一旦，“雷峰夕照”一景也因此徒负虚名。
西湖之上还有一景不容错过，即是断桥。断桥断了几千年，到今天依然担负着最为原始的使命。表面上的名字似乎已经不具备任何的表征意义，她只是喜欢这样被人称呼，而她原来的名字“段家桥”倒是真的被人忘记了。许是历史太陈旧了吧？她阅尽了唐朝的盛极而衰，否极泰来，以及宋室的南渡苟安，金粉颜色，伤心泪流了这么多，不愿再提旧事。
“断桥”后来被创作成了豫剧，由常香玉首次倾情演唱。我对中国戏剧不是太了解，但是父亲很是热衷此道，所以从他的口中，我也偶尔的见识了些。《断桥》是我所了解的最为早期的剧目之一，唱腔优美，身段潇洒。常香玉饰演的白娘子一身素衣，满目幽情，很是扣人心弦。
杭州西湖似乎是天生与离情别恨结缘，孤山苏堤，西泠桥畔，曾有一联曰：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是南齐名妓苏小小的香冢。“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是千古皆知的誓言。苏小小的男人最终弃她而去，任她夭死花柳十字街；鱼玄机，又是个苦命的女子，长歌当哭，泣人泪下：“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她看世界最后一眼时的深重哀叹；霍小玉，痴爱怨愤，玉殒香销，有情人终因无情而丧生；白素贞，写千古悲情，感天动地，更胜生死别离。
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断桥”与“雷峰塔”的广为人知，多半与此有关。我初了解到这个故事时，已是十几岁。那时候香港版的《新白娘子传奇》正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的上映着。“西湖美景三月天----”与“千年等一回-----”是人必吟唱的歌曲。香港红星赵雅芝饰演白娘子，素装淡裹，含情脉脉，暗香袭人，艳惊天下，俘获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那时的赵雅芝大概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吧？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举手投足间不失少女的神韵，加之天生丽质与贤淑温柔，是谓一绝。
古典的《白蛇传》是有多年的流传的，但未必人人尽知。《新白娘子传奇》播出后，可以说每个人都深深地了解了这段古老的爱情。《白蛇传》我也没有读过，剧情如何并不清楚，听说里面的许仙最终还是抛弃了白娘子，枉费了白素贞千余年的等待，爱情的甜蜜没有了，代替以质疑，悔恨，和愤怒，十足的悲剧。
悲剧虽然更容易调动人们的同情心，但却不需要主人公作如此大的牺牲。现代的言情片，好多都设计成了男女双方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而错过美丽，由此引发成悲剧，这到算不得太过。但是白娘子呢，却需要花费千余年的期待与幻想，这个代价未免太大，非一个文弱书生可以承担。《新白娘子传奇》很好的避开了这一点，将电视剧彻彻底底的制作成言情故事，把主要的力量都放在一个“情”字上，而非以往的“悲”，而最终的结果也是夫妇二人双双成仙，以大团圆结局。很好，这样的故事没有疼痛，现代人需要的是放松，不是眼泪。
其实，白素贞只是希望能够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有感情，有寄托，她并没有要求太多。白素贞所说的“报恩”，只不过是借口而已，关于这一点，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许仙的愿望只是能够开一家药铺，而这个愿望，白素贞帮他达到了，“保安堂”成为远近闻名的药店。这个对于白素贞来讲，可能是过于简单儿戏，但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来讲，就不同了。一千年前，他的祖先对于白素珍的救命之恩不仅整整的隔着一个唐朝，还有一个五代十国，何况还要再从唐朝前推五百年，太遥远了，无论多么大的恩情经过了时间巨手的慢慢梳理，也已细微的看不真切了。她能够帮许仙达成这样的一个心愿，双方也就算已经彻平。可是白素贞没有就此止步，她进一步作了许仙的妻子，从此一生跟随他颠沛流离，饮风泣露。报恩报到了这个地步，就有些不太多见了，终于有个人看不惯了，而且这个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500年前，白素贞曾经偷过他的金丹，因此他耿耿于怀，借这个机会，一举将她收服，并镇于“雷峰塔”之下。这个人就是法海，后来被鲁迅骂做“活该”的那个。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了，白素贞的儿子许仕龄考上状元，三跪九叩，终于叩开了雷峰塔沉重黑暗的木门。我知道这是导演的厚道，而真正的白蛇传是没有这么多的笑声的。因此，从那时候起，我就盼着雷峰塔的倒掉，好让美丽的白娘子重回天日。解放前，雷峰塔倒塌一事，我从历史书上看到了，很是开心，不过上面却没有提起白娘子的情况，我又难过了：难道白娘子死了么？她可是半妖半仙啊！怎么会死呢？何况，即便是死了的话，也应该有白骨遗留啊，怎么会统统没了踪迹呢？
《新白娘子传奇》中，还有一个极其可爱的人物，就是小青。在赵雅芝的映衬下，小青简直是个土包子。不过，她的确是活得很有性格的一个人物。现代人对于她似乎着墨不多，前几日，看了赵艺的《记得绿罗裙》，像以往的惯例一样，我又要写一篇读后感了，于是便在网上查点关于西湖和《白蛇传》的资料，结果还真的搜到了一个中篇《青蛇》，文采斐然，思路奇特，语言质朴，简洁干净，很值得一读。
《白蛇传》上的故事发生在南宋孝宗淳熙年间，此时小青五百多岁，李清照刚刚去世，这是个极富清愁的结束，凄风盈袖，落红满襟，词人瘦损黄花。而小青出生时，有个落第书生正夜宿寒山寺，刚刚吟出“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诗句，同样是个饱含忧愁的开始。小青的一生，也真的如这两个端点，除了愁绪，还是愁绪。她与白素贞同时幻化成人，同时服侍许仙，而她却当了个孤独者。白素贞一生凄惨，尚有做女人的幸福时刻，而小青呢？空有秀丽容颜与风情满身，却终因道行太浅，不能做个健全的人。许仙风神俊朗，满腹才情，虽然生人有点痴傻呆笨，却秉性耿直，天真质朴，他是青白二人第一个关注的男人，又出落得如此优秀，白素贞能够在第一眼看中，小青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干而涩的理智可以左右人的行为，却绝对无法遏制感情的萌生。《新白娘子传奇》没有过分的渲染这一点，这是正确的。它要表述的是白娘子与许仙绝对纯洁的爱情，是不会让一小青来散乱满盘棋子的。现代小说《青蛇》自始至终都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描述，可能作者的目的是要立志将小青还原成一个健全的女人吧？终于给她找着了这么一个机会：在端午节，白素贞饮下雄黄酒，化作原形，赫倒许仙，之后青白二人飞身去昆仑山，盗取活命灵芝草，不幸被鹿鹤二童发现。白素贞苦力支撑，命小青先回去救人。结果她没有料到，就在小青将许仙救醒后，二人却发生了关系。从此青白二人矛盾不断，白素贞甚至曾一度要杀死小青。最终结果还是小青选择了放弃，白许二人的爱情依旧千古留名。
这里，小青作出的牺牲并不比白娘子逊色，即使是活在悲剧中的白娘子，虽然丢掉了千年的道行，可是毕竟得到了许仙的纯真爱恋，而且她希望做个完整人的愿望也最终实现了。小青呢？白白丢弃了五百年的修行，到最终的结果还是挥泪斩情缘，一无所有。她也像白娘子一样，真心深爱着许仙，同样可以为他付出生命的全部，同时，她又深爱着姐姐，她知道许仙对于姐姐更重要，一个是爱情，一个是友情，到底选择哪一个？干脆利落的小青也踟蹰起来。“如果真心爱着他，那么就成全他。”她也知道许仙不会忘却白娘子的脉脉柔情，如果不能全部得到他，宁肯放弃他。
与满心执著，柔情万种的白娘子相比，小青的性格似乎更复杂了些，她比白娘子小得多，多些天真烂漫是必然的，做事武断些是常有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她才有了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的一面。这一点，现代小说《青蛇》就把握得非常准确。而在感情的处理上，小青实在更成熟隐忍了些。当许仙被白娘子的原形赫的魂飞魄散后，白娘子只是一味的痛不欲生，肝肠寸断。而小青在放弃与许仙的感情时，那份果断，是白素贞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这到不好说她到底是成熟，还是单纯了。小说的结尾部分虽然有点过于摩登，是美中不足之处，但是这个优点是无法掩盖的。
《记得绿罗裙》是赵艺继《独立小桥风满袖》之后的第二篇力作。说的是小青的一些故事。文章还没有写完，第一部分我是看过了，文笔活泼，构思不俗，不知道以后她要怎样发展了，相信她不会写坏的。程灵素不就是一个成功的范例么！希望小青会再接再厉。
写到这里，又想起了一件事，好像赵艺最近所写的，都是女子。大概她有心要写一部巾帼英雄谱吧？嗬嗬，我拭目以待。上月，我刚刚从山大图书馆借了本《虞美人》，是中国历史上几个出色女子的散文传记，从上古的嫘祖一直到近代的红袖罗裙，有机会向她推荐一下，相信她会喜欢。
2003.6.18
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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