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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骄傲,我没有文凭
父亲是个教中文的大学教授,为了学问连终身大事都顾不上,直到快年过不惑才猛的记起来是该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了。于是,等他多年本来早准备好终身不嫁极为痴情的母亲后来就有了我。因为是高龄产妇,被剖腹产的母亲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八个月没满却急着要到人间的我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悲痛欲绝的父亲又悔又恨,一度要追随母亲而去,但终因抛不下抚育我的责任而活了下来。 记忆里的父亲是一副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的容颜,严厉的他有些喜怒无常,但是确实博学多才——凡我所问他的问题几乎从来没有答不上来的。我才两岁的时候,父亲就迫不及待的教我背唐诗,学识字了。童年对别人也许是欢乐的金色,而之于我却是灰暗无边的——谁都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与别的孩子会有多少差距与不同。不知不觉的,形成了一副孤僻的性格的我过早的爱上了书,从此籍着沉醉于书中的乐趣而忘却生命中的不幸与苦痛。上小学的数年里,语文课我是无须听老师讲解的——单科突进的我小学毕业时已用自修兼父亲的指点完成了中学文科课程。与我相依为命的日子里,郁郁寡欢的父亲一直活在悼念逝去的母亲的哀伤中,本来体质就偏差的他身体越来越不好,在我13岁那年,一病不起的父亲索性离开了我前往天国与母亲赴生命之约。这之后,只拥有了满屋子书的我靠父亲留下的丁点儿遗产继续上完了初中。期间,我开始了“试笔”并发表了第一篇习作和其他作品,先后成为了几家少儿报刊的“写手”;初中毕业时,我自学完了大专中文专业的课程。 16岁,我自以为我已经长大了,算是个了男子汉大丈夫;离开了那个我从不认为是家的生命驿站,其实本真还浑浑噩噩的我便一头撞入了社会。 在还没满18岁的两年里,幼稚天真心存太多美好幻想的我吃尽了种种苦头。当我走进一家家用人单位推销自己时,还没等我说上什么,大人先生们往往就被我矮小的个头吓坏了(脸上的表情倒让我对他们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当他们得知我只有16岁后,无一例外的都拒绝了我;终于遇上了一家我还以为挺开明的,听我介绍了自己后,问我有没有文凭,我说有啊我拿出了并不能证明我实际能力的初中毕业证书,结果不用说当然是自取其辱。口袋里没了钱,肚子却饿得不行的我一把火烧掉了我那仅有的“文凭”与发表过的作品,到了建筑工地终于“应聘”上一个与水泥沙浆为伍的小工“职位”。从没干过体力活的我为了能填饱肚子(包工头“面试”我的结果是“录用”——但不给工钱)接受着任一民工的命令与呵斥,第一天下来,两只手心里便留下了鸡蛋大的血泡,浑身发软,只觉得身上再没了一点力气,睡梦中被疼醒了过来的我不禁泪流满面。之后,我默默的承受着,努力的让自己坚持下去,但才二十来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还是把我折腾得累跨了,差一点没让我牺牲在祖国的建筑事业上。工头仁慈的扔给了我几十元钱,叫我走,说眼镜(整个工地就我一人戴着副600度的眼镜)你还是回家去念书吧,就把我给打发了。 疲累和伤病最终与我和解,我没有因此而丢掉小命。而后,我做过搬运工,我卖过报纸,我给过农民种地,我甚至拾过垃圾睡过桥洞;经历过艳阳高照的夏季和雨雪风霜的寒冬,体会过太多炎凉冷暖,遇到过善良或毒辣的人……最重要的是,我活了过来,我终于长到18岁——是成年人了。 还好,这两年里我没有在磨难中丢弃知识,我尽一切可能的读书看报充实自己,比起16岁那时,现在的我可说是“士别‘两年’当刮目相看”了。我又开始了我的求职之路。第一二三次,我老实的告诉招聘主考官说我虽然没有文凭但我有实际能力,对方则连理也没理睬我接过别的求职者那字写得惨不忍“读”的登记表和文凭。第四次,我用“欺骗”而通过了报名初试:我说我是某某院校毕业的,在某某报刊发表过作品(前句是假,后句是真,真假皆无凭据)但不幸失盗所以……主考官看过我的假自传(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理应为假)后决定了破格让我参加笔试,最后我从十余个竞争者(他们当然都有文凭,而且都是真的)中据说是“脱颖而出”再通过面试后成了唯一被录用的公司总经理秘书。得到通知后,百感交集的我不由自主的喜极而泣——我的能力终于得到社会的初步承认,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头脑所掌握的知识换取来从此可以转入安定生活的机会。 工作之余,与几位同事成了要好的朋友,很容易掏心的我也就把自己真实的故事说给了大家,我笑言自己的学历是“小学本科”,但大家倒没有谁觉得好笑。都唏嘘着安慰我说,走过来了就好,走过去又是一片天。 不知不觉工作就五六年了,为了增长见识,也为了踏遍千山万水到远方去的梦,这些年南来北往大大小小也换了好几家单位,无一例外的,自己都是唯一没有文凭却能胜任工作的职员。 尽管依然还是一无所有,尽管注定一生还将这样漂泊,但是,是的,我感到很骄傲——因为,我,是个,没有文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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