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乱世豪杰梦>>全文连载
(九)王景山反扑 一九二三年杨翠新的长子杨永清,已年满一十五岁,在长春上学,暑假回乡正闹匪患.他的性情与老娘陈璎相仿,用慈善之心面对世界,对枪了,炮的不感兴趣,胆子非常小. 一日,屯子中的大人们正与土匪作战,爹爹正手提两把"毛瑟"匣子枪,轮番举枪向匪徒射击,杨屯人在激战中与匪徒顽强的抵抗.当时的杨永清正在炕桌旁读书,听到激烈的枪声和土匪们的嘶杀声,吓得他跳到地下蹲在了炕沿下.几颗呼啸的子弹射在房沿上,打得房薄扑扑响.他在想:"这枪弹能不能打在我的脑袋上?"他心里害怕,就趴在了地上. 陈璎看到后,心疼地对儿子说:"清儿,没事的,土匪们进不来!看把你吓成这样.真是的,天下自古一直在你争我夺,不知啥时候太平?不要怕,有你爹和你叔叔他们领着村里人在打,胡子们摆不了几个阵势,就会跑的.他们的下场就是扔下几具尸体,然后逃之夭夭."杨永清听了母亲的话,一磆碌爬起身,手拿书本跑出了房门. "清儿,你要干什么?回来!"母亲的喊声很大. 杨永清回头说道:"妈,我不怕了!"他手翻书本吟诵起来,李贺的<<雁门太守行>>被他朗诵得有声有色. 诗曰: 黑云压城城欲催,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圈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杨翠新看到儿子晃着小脑袋在大声吟诗,高喊:"清儿,过来!" 杨永清低头哈腰的跑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把书掖进门了怀里,跳上了马凳. "低头,爸教你打胡子 ,给他两枪!"杨翠新递给儿子一把匣子枪,对儿子说:"微闭左眼,屏住呼吸,用右眼看着枪管前的准星,瞄准土匪的前胸,慢扣板机,手不要发抖." 杨永清个子小,他双手举枪,把枪架在墙上,站直了身子,对准近前一个骑马的土匪,"砰"地就是一枪.子弹从那土匪的脑袋上飞过,那土匪一楞神儿,吓了一跳.再看杨永清,早把枪扔了,摔落马凳,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两耳嗡嗡响. 杨翠新看到后,忍不住笑说道:"乏货!没出息,回家去吧!" 这一切,被杨永清的姐姐看得真切,杨淑贤说道:"小弟,你进屋去,别再出来,看姐姐撂倒他一个!" 杨淑贤跑到了爹爹的面前,喊道:"爹,给我一支枪,我帮您打!" 杨翠新回头生气地说道:"一个闺秀儿,打什么枪?" 杨淑贤撅嘴说道:"不吗!俺要打!" 杨翠新显得无可奈何,只好说:"上来吧!只许打一枪!" 杨淑贤很灵敏地跳上了马凳,接过爹爹手中的枪,对准近前一个骑马要跑的土匪,"砰"地打了一枪,你还别说,这一枪打得很准,那个土匪被打于马下. 杨翠新看到后很高兴,心想:"这姑娘倒比小子强,真是的!" 杨淑贤蹦跳着高喊:"打中了.打中了!" "行了,回去吧!帮你娘做饭去!"杨翠新对女儿说. 杨淑贤小心地跳下了马凳,心里很得意的哼着小曲回了屋. 胡子们临近午时,扔下十六具尸体,拍马而逃. 晚上休息时,陈璎对杨翠新说:"清儿的奶奶要回江南去看咱姥姥,我说等不忙之时同翠新一块送您回去,她老不肯,态度非常执拗,连淑贤留她奶奶都不管用." 杨翠新听后很吃惊,起身披衣说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老娘."杨翠新深知:"姥姥住在江南九台,已经八十好几了,娘不放心,这是正理儿啊!我有老娘,娘也有老娘啊!草被风吹摇曳尚且传情,人非草木,情感是难舍难分的东西,由其是对老娘,如同地载万物生灵,尊娘至上.意满情长为天下母女之情,乃人类高尚情操,崇敬不疏." 朱虹见儿子和儿媳一同来了,开门见山道:"翠新.明日为我备车,我要回江南去!把永清也一起带走.开学前.我让人送他去学校." 杨翠新不敢违背,许久,才说道:"那好吧!明日一大早备好车,给老娘送行.我也想姥姥啊!一共见过她老三次面." 陈璎笑着对婆婆说道:"妈!明日我一同陪您老回江南." 老太太乐了,说道:"不用了,你在家伺候翠新吧!这边战事紧张,你怎么能离开他而走呢?" 陈璎一时无语,面色为难. 第二日,杨翠新派二弟杨玉新套上两挂大车,挑了十名枪法好的青壮年人,将枪支掖进腰内.屯子中百余人前来送行,朱虹与来者落泪而别.杨淑贤挤到马车前,含泪说道:"奶奶,我想您,您老要保重身体,照顾好我太姥姥." 朱虹泪撒不止,嘴唇颤动着说:"淑贤,明年你也要嫁人了,到时候,奶奶回来为你送亲." 杨淑贤用手紧拽奶奶的手,呜呜地哽咽着,情别亦难. 秋后,杨屯人拉上成色好的粮食,向东县要卖一百五十车,向嫩北要卖七十车,杨屯人的劳力整天忙着扬场,装袋.杨翠新望着蛋黄色的豆子,再看那金黄色闪光的玉米粒,心里异常地兴奋,对百姓大声说:"我屯又喜获丰收,这种粮食的成色,肯定卖个好价钱." 张大顺子是历代张掌包的后裔,杨翠新仍然让他当掌包的,他带领七十台粮车拉往嫩北.张大顺是名,子是人们惯用的音. 半月后张大顺子卖完粮回来,见到杨翠新的第一眼便说:"可不得了了,少一枪在招募精壮,操练匪绺,储备粮草,要扰乱张督军,回头再捎带杨屯.我们临行前的头天晚上,少一枪带人去过大车店,盘问我时,我说是崔屯的.他问,崔八爷你可认识?我犹豫后说,知道!他问,崔八爷多大岁数?我回答,四十多岁,他听后不语.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对我说;你们要是杨屯的,我都宰了你们!我笑着对他说;什么杨屯的,哪有的事.他所招的人就是从那个大车店外集合带走的.他招完这帮人共有四百多人了,加上崔八爷的,足有七百人." 杨翠新听后骇然,他故作镇静地说:"大顺子,这事先不要往外讲,你回家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你带人去督军府,我写一封信,你带上!" "行!大叔,我拼死也要把信交到张督军的手中."张大顺子依然精神头十足地说. 第二日,杨翠新发布命令:"所有劳力都到东墙南墙外挖战壕."他断定少一枪来袭,必从这两面来.他让各家把包米秸子拉回家上垛,然后都参加挖战壕.一切安排就绪,杨翠新写了一个字条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他把这一情况告诉了白屯,让白屯做好准备,以防少一枪来袭.两屯联防,有事互捎口信. 张督军展开被人捎来的字条,上写: 哲文见字如面!我方粮队从嫩北获悉;近日少一枪在招兵买马,修缮兵甲,要伙同崔八(简称)攻克我方,并扬言滋扰榆齐.匪盗猖獗,乃心腹之疾,深可忧!我屯正在挖战壕,构筑攻势,已做好了充分准备来抗敌.望你方得音后,有所戒备而布兵摆阵,以防不测! 此致! 杨翠新 民国十二年农历九月初十 张督军阅后,复言道: 翠新,哲文见信内情详知.那少一枪是在瞎喳呼,榆齐的兵力部署与作战能力,他望尘莫及.崔八肯定要打你的南面,少一枪打你的东面.我担心你腹背受敌而岌岌可危.近日,我派马副官带领骑兵二百,驻守你处,与你共同歼灭匪徒. 顺致! 张哲文 民国十二年农历九月十二 张大顺子等人日夜兼程返回杨屯. 杨翠新打开张督军的信,看完后心潮澎湃,一个强有力打击恶绺的战场在他心中铺开.按理说,少一枪所部要打榆齐,必先经杨屯,然后捎带这音是在虚晃一枪,他的整个行动计划是要消灭杨屯人,朝着这儿来的.还是哲文远见卓识,谋略深矣! 农历九月十三日,张督军将二百骑兵避开外界视线,趁夜速发杨屯,这一切都是在秘密地进行. 第二日,马副官带领的骑兵到达杨屯,被安顿后,杨翠新下令:"村外围布岗加哨,轮流值班.见到陌生人可疑人就抓回来审问,战事结束放人."马副官很佩服杨翠新的这种做法,一是能从探子的口中得知敌来之时,二是能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确保作战万无一失.马副官跟随张督军十二年,今年已三十出头.他对张督军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作战勇猛,布阵且高,是张督军的得力将才.张督军提拔马永良已九年,他虽娶妻,九年来只回家三次,把一切精力都效忠于北洋军队,深得张督军的欢喜而被另眼高看. 果不出杨翠新和马副官的所料,九月十四晚,三名骑马的黑衣人被杨屯的游动哨十个人抓获.经突审得知:崔八与少一枪要在九月十五日亥时攻打杨屯,活捉杨翠新. 审问这三个黑衣人的是杨翠新的四弟杨景新,杨景新听到探子的话故作惊讶,慌忙说道:"坏了!回去能不能告诉你们大当家的,月底打行不行?我杨屯的人不怕你们!现在都在卖粮,放出去了,有二三百人,屯子都空了,你们还打啥?" "哈哈哈!"三个探子听了一阵嘲笑,其中一个探子说:"打仗还有等的吗?真是笑话!" "哎!"只见杨景新叹了一口气说:"这下可完了,那就对不起你们了,跟我们走吧!押回屯子,等崔八来收拾你们!" 杨屯其他九人上来,按住三个探子的脑袋,大声恫吓:"说!都叫什么名字?如实招来!撒谎,就地崩了!" 杨景新看到已是火候,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出名字来,然后我们给崔八送信,就说你们掉脚了,我们再把你们三个人送回去,交给崔八,一切还来得急." 三个绺探一听,立刻傻了眼,都跪着求饶,说道:"大哥,千万别那么做,把我们|撂了|,全都得死!" 杨景新不觉好笑,又说道:"说出名字来吧!编一个也行." 撂了--交待实情. "不敢!不敢!我们都说实话.我叫崔小神,他叫刘三力,那个叫陶亮根."崔小神手指着同伙在说. 杨景新听后终于笑道:"我们已经记住了你们的名字,回去别说我屯,行了,实话实说吧!你们可以走了." 绺行最忌绺探掉脚而被俘,如被绺头发觉,处死无疑.这三个绺探是在村外围被抓获的,对东南的战壕并不知晓. 杨景新放了探子,对其他人说:"继续警戒!如发现重兵,点火为号,骑马回报.上半夜咱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不可疏忽大意.半夜我三哥他们来换岗,咱们回去休息."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瓶,兴奋地说道:"每人呷两口,驱驱寒."杨景新呷了两口酒,骑马回屯子把军情禀报给杨翠新和马副官.接近后半夜天气渐冷,已有霜冻. 杨德新带人接了后半夜的岗,这后半夜着实比前半夜难熬,还刮起了小北风,他们在南地向东地一直不停地巡逻.到了五更的时候,他们在南地中央围坐下来,两面的动静都听得见,是个好地方.大伙都圈起了旱烟,"嗞喽,嗞喽"地抽着.一阵抽烟的消遣,并未除去疲劳寒冷与困倦.杨德新知道重任在身,不能让大家干坐着,一会儿便困了,他起身活动着手脚,一阵过后,坐下对大家说:"都困了吧?千万不能睡,要坚持住!天快放亮了.来!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提提神." "好!让三哥给咱们讲一个."大伙都嚷嚷起来. 杨德新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讲道:"从前有这么两口子,男的呢?嗜赌如命!他白天干活晚上就去赌,经常夜不归宿.女的淑贤达理,持家有方.卖菜卖鸡蛋的钱,都让男的耍输了.一日夜晚,男的又出去赌了,撇开美丽的娘子只身一人.女的看到男人走后,不觉心伤起来,她坐在炕上抽泣,越想越难过,名为夫妻,一到晚上独自一人担惊受怕,清灯自守.这时,男的正在邻屯吆五喝六的掷|骰子|,一阵过后把几贯小钱输光.输光了你道回家呀!他没有,还在那里看热闹.这边的女人悲伤之下找了一根绳子,系到房梁上,准备自缢.正在这时候,一个小鬼进来,红色之下又带些花花绿绿的脸,腿,脚,手,脑袋,身子不成比例,但是不大,有二尺来高.进了屋那小鬼温和地念叨;吊死好啊!吊死好!一切怨恨全没了!上吊好啊!上吊好!来到地狱你再找!这小鬼拉着长声一个劲地唠叨这几句嗑.男的终于在输了钱的失意中走回家,他走近窗下,听见有男人说话,这不能不让他浮想联翩.我说呢?我走了有男人陪你!他用舌尖舔破了窗户纸望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那花脸鬼在地上手舞足蹈,嘴里重复着那些鬼话.再看自己的女人,已经把脑袋伸进了套中.不得了!男的突然猛醒,他高喝一声;啊!奋力用脚踹开了窗户,跳上炕抱住了女人.再看那鬼,吓得贴在了墙上,只剩一张皮了,像牛皮纸那样薄.鬼被吓死了,女人被男的救了下来.男的哭腔说,好媳妇,从今以后我不去耍钱了,再也不离开你.我错了.一切都是我害得你险些丢了性命.从那以后男的改了,那女人开始疼爱他了,两个人很幸福地过日子.人们给那个屯起了名字,叫'吓死鬼屯'."大伙听后坐在那不敢动,都觉得风吹背后寒冷.须舁,有人动了动身子说:"好!三哥,再来一个!" 骰子--色子. 杨得新卷了一只烟点着吸了一口,说道:"害不害怕?没听够?好吧!再来一个!说从前有这么一个酒鬼,嗜酒如命!一顿不喝就骂媳妇,媳妇就得去打酒,没钱借钱也得打,酒一倒进肚里他不骂人了.不然,对媳妇拳脚相加,再砸东西.那家啊!早让他喝光,砸光了.有一天亲戚家办喜事,不咋让他知道了,人家根本不敢告诉他,都知道他是酒鬼,怕惹出事非,谁家办事不忌讳这些呢!所以对他封锁消息,可还是让他知道了.你们猜猜他拿啥去凑份子?他上别人家偷了十个鸡蛋揣着就去了.不管怎么说,到了办事的那家,掏出鸡蛋,再说两句恭维的话,也就入座了.谁知这酒让他喝的,从上午开席一直喝到晚上戌时,连喝四桌.新郎新娘都要洞房花烛夜了,他还在那粘牙,新郎的爹娘终于忍不住起身劝走了他.他摇摇晃晃,回头抱拳施礼,没事儿,没事儿,放心!轻巧回家!你还别说,酒没少喝,可话说得还是挺明白.偏南是家,偏西是一大片坟茔,还有绿树环抱.你们猜怎么着?他的归宿就是那片坟茔.他走进坟茔地,越走越深,不敢往里走了,他又退了出来,这么一转磨磨,就不知哪是回家的路了.发懵之时,为了镇定自己,他把烟袋锅伸进了口袋里,捏了一把烟装上,想抽着烟壮胆,可是没有火,他有些着急.正在这时,他看到对面树林中有人抽烟,一闪一闪的小火亮光,他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来到那人近前说,借个火!那人将胳膊往前一伸,烟火险些碰到他的鼻子.他想,这人真没礼节,但是不好责怪人家,他对着火抽起来,很有滋味.他一抬头,被吓懵了,头皮有些发扎.他振作一下精神,依仗酒胆围着那人看起来,看够了说,你的脸咋这么窄?那人回说,窄么?你回头往后看看,我哥的脸比我的还窄!酒鬼对那人说,你的脸只有一寸宽,你哥的比你的还窄?是的,那人说.酒鬼猛地回头一看,一根树上吊着一张脸,二尺长,那脸只有刀背宽.我的妈呀!他大喊一声.这是两个吊死鬼,酒鬼的酒被吓醒了,魂也被吓飞了,|撒丫子|就跑,不管它哪是家了."大伙听后,都齐声喊:"好!"这时,鸡叫头遍了,杨德新带领大家骑马回了屯子. 撒丫子--惊慌而逃. 九月十五亥时前,杨屯人和张督军的人都持枪进入了战壕.经杨翠新和马副官研究敌情,将一百名骑兵潜伏在苇塘的旱地中.南地战壕内有三百人,其中有五十名官兵,由杨翠新和杨玉新指挥.东地战壕内有三百人,里面也有五十名官兵,由杨德新和杨景新指挥.当日白天杨翠新对马副官说:"是否让白屯人前来助战?"马副官听后,威严地说道:"不用!现在双方的人力几乎相等,我们在暗处,匪徒在明处,这场仗定能打胜!"杨翠新听后,心里有了把握.他制定了一个口令,问话:"十五!"回答:"灭匪!"进入阵地前,他向全体参战人员传达了这个口令. 少一枪与崔八定的是十五日夜十点接近杨屯.还差一刻钟十点,两伙匪徒在东南角相遇.匪绺头们暂作商议后,把队伍分开,一伙向北,一伙向西包抄过来.杨屯人趁着如昼的月光,已看到了两路黑压压的人马在晃动.这夜晴朗无风,那由远而近的几千只马蹄杂乱地行进着,叩响在万赖寂静的包米苲子地里.偶尔,高空急速地飞过群鸟"沙半鸡",沙沙的声音一扫而过.明朗的夜空将目睹一场自卫与抢劫的战争.南地头那片影影幢幢的树林子,被匪马队遮掩的看不到踪影.战壕内的士兵已听到了马鼻的喘息声,离战壕只剩三十步远了,匪马队的驾驭者还在马不停蹄.几乎是与此同时,南地的杨翠新大喊一声:"打!"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字,枪声开了锅,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演绎在杨屯的土地上,密集的子弹射向众匪徒. 这突然间稠密的枪声,使匪马队阵脚大乱,他们丢下死者,掉转马头避开战壕,整个队伍群体向外扩散,倾泻.匪徒们胡乱地放着枪,着实可怜.少一枪逃离中回头大喊:"又是罐子,都向碱沟压!"少一枪把败绺引向东地头的那片碱沟. 崔八让匪兵在前,当他听见激烈的枪声,大感不妙,知道是中了埋伏.这仗怎么打?一念过后,他立刻下令:"都向地头树林压!快!"本来好好的作战计划全被打乱了,战局急转直下,他一时懊恼:"这眼线是怎探的?"他在怀疑. 一刻钟过后,两路绺头又苟合在一起.少一枪怨恨地说:"崔八,你是咋探的路?八成那眼线探'|羊牯|'是个|窟窿|!" 这一提醒,崔八的眼睛亮起来,他叫过身边的一个土匪,气愤地说:"去把小仙,力巴,掏得明给我喊来!"这是杨景新先前审问的那三个探子,崔八说着他们的绺号喊人.少一枪的人在北面,崔八的人在南面,中间隔了十来步远,互不掺合,这是绺规. 那找人的绺子,转遍了匪队也不见崔八要找的人,就急着喊起来:"小仙儿,力巴,掏得明!"没有回音.崔八听后说道:"别喊了!让杨屯人给|喷了|,都他妈|见盖了|." 少一枪心中气愤,又无可奈何,缓和口气说道:"算了!下一步怎么办?"我想听听你崔八的. 崔八听后,直言不讳地说道:"不用说了,我们是让三个奸邪无状的|绺疲|给卖了,掉进了罐子.现在只有休战,等天亮再说." 少一枪听了艴然,冷笑道:"这种打法坚持不多久,全他妈肝脑涂地了.杨翠新已挖了战壕,只听枪声,不见人影."少一枪说着奋袂下马,高视阔步,拣了一块干草地坐下,与众绺休息. 这边的杨屯人在打扫战场.南地东地死伤者数人,伤马卧地而息.杨翠新派人把受伤的匪徒抬回村治疗,伤马牵回杨屯,对那些牵不动的淹淹一息的马,在脑门上补枪.一大片匪徒的尸体只有战后处理,掩埋. 羊牯--被砸被抢的地方. 窟窿--瞎子. 喷了--被枪打死. 见盖了--死了. 绺疲--不忠心的绺子. 趁这不战之时,杨翠新带领几名兄弟走进苇塘,对面问话:"十五!"杨翠新等人回答:"灭匪!" 杨翠新见到马副官,笑说道:"这第一个回合,他们败了,下次怎么打法?" 马副官刚毅般地说道:"匪徒们暂时不敢恋战,这阵子也在商量对策.看来,他们是想在天亮之时看个究竟再打,以防重吃大亏.我百人骑兵不动,还隐藏在芦苇荡中.你们与敌接火后,适当之时我百人骑兵杀出,砍他个人仰马翻.我们士兵手中的刀枪都是欧洲的先进兵器,定能把胡子赶走!" 杨翠新听后精神抖擞,两手抱拳拜说道:"马副官说得极是,一言为定,胜战有期,再会!"说完,杨翠新等人走出苇塘,又都回到了战壕.他重作战斗部署,鼓励屯人的斗志.他让百人官兵撤回杨屯休息待命,做骑兵的战斗准备. 夜半,杨屯人送来夜饭,人们秘密把饭菜送给苇塘中的官兵们,两面战壕中的杨屯人开始吃饭. 东南角的两伙匪徒边篝火通明,他们在大吃二喝. 凌晨,胡子们没有动静.天已经大亮了,胡子们仍未有要打的意思,杨屯人急了,朝土匪的方向打了几枪.可别说,这几声枪响,匪徒们开始蠢蠢欲动,都接二连三的开始翻身上马,他们把队伍拉开,一伙向南地,一伙斜插东地.每伙匪徒排成两排横队,两面的匪徒向战壕扑来.杨屯人目睹匪徒的阵势,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双方经过了战地的一阵小酣之后,临阵前都精神百倍地注视着对方的动向.在接火距离可能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开枪的.匪队的马都在小垫,距离屯子的战壕还有二百步远,瞬间,变为一百五十步远,眨眼之时,只差百步,杨屯人紧张地等待着口令.匪徒们两眼怒视着前方的阵地,杀气腾腾地把枪从腰间抽出.突然间,只见匪徒们齐声呐喊:"压了!"喊声震天,南地北地的那些马如离弦之箭狂奔起来.同时,匪徒们双手举枪,几百支枪一起射向杨屯的战壕.匪队的马速不减,大有万马奔腾要将杨屯人马踏如泥之感. 杨翠新哥四个在两面的阵地中都喊了起来"打!"杨屯人不断射击,并未使匪队的马速减慢,只剩三十步远了,马还在奋力地驰骋.杨屯人慌了手脚,眼看马就要踏面而来,杨屯人拼命的打枪,但打准的程度已经极差了.片刻,匪马队飞越战壕向杨屯扑去,很多杨屯人被马踩伤.在这紧急的关头,马副官的百人骑兵从苇塘中杀出来,马枪"哒哒哒",一排排子弹射向越壕的匪马队.战壕中的杨屯人,被土匪的这一招弄懵,醒悟过来之后,赶紧越出战壕趴在地上打土匪的后背,不管是人还是马屁股,一个劲地搂火. 匪马队的前锋接近杨屯的大门时,只见院内骑兵一起举枪射击.少一枪大感不妙,官兵的骑士层层压来,他两手一边打枪一边大喊:"顶住官兵,向西压!"院内官兵一队杀出南门,一队杀出东门,官兵遇匪兵紧追不舍,一手打马枪,一手挥舞战刀,战刀向临近土匪们的脑袋上劈去.官兵的骑士在与土匪的混战中,随着匪徒们不断的啊!啊!的惨叫声中,他们的脑袋一颗一颗地落了地,脖腔中的血喷出来.匪徒们已经顾不得身后了,在与官兵的嘶杀中渐渐地败阵.杨屯人提枪一边跑一边向土匪射击,抓住机会就打,匪徒们三面受敌,无心恋战.少一枪与众绺杀开了一条血路,拐过东墙角向西逃窜. 南地也是如此,土匪见官兵众骑杀出,择西路而逃.杨翠新命令大家回屯备马追击敌人,以防这两伙匪徒们骚扰白屯,留下五十人打扫战场.杨屯妇女看到这阵势,都把马备好等待出击.不多时,官兵在前,杨屯人的骑兵在后,直追残匪. 杨久芳之子,杨清新,杨维新,杨雨新被留下来带领大家打扫战场.哥三个领着屯中的人,把那些伤势较重的土匪抬回村治疗.一些妇女儿童都出来看热闹,那些躺在地上的匪徒无能为力,小孩子用脚去踩他们的鼻子,天真地说:"你真坏!为什么老打我们村子,看你还打不打了?"匪徒们被踩得滋哇乱叫.此次战事,南地匪徒被打死七十一人,东地匪徒被打死一百0二人,官兵死三人,杨屯伤十九人. 几袋烟的时光过后,匪马队已逃至月牙泡西头的岸边,突然一伙向南,一伙向北,分道而行.官兵与杨屯的马队停下,观望着匪徒逃跑的方向,没有再追杀.不一会儿,二支匪徒的马队消失在远处的树丛中. 昨日晚,匪队路经一个河套,天已黑下来.崔小神装做肚子疼,要泡撒,喊着刘三力和陶亮根等一等.崔八领队前行,没有注意他们的举动.崔小神说:"我不是说我神,这次打杨屯,肯定掉了脚或盖了,不管能不能拿下杨屯,咱哥仨都得让头|滚肉|.杨屯人早有了防备,滚肉,盖了,还不如逃生,走为上计!"刘三力和陶亮根觉得小神说得有理,跟着崔小神向着绺队相反的方向,逃向吉林,后又去辽宁,拜一门下,仍做绺为生. 杨屯战事告捷,杨翠新让人杀猪宰羊,全屯各家各户都在烀马肉,拿出好酒来款待马副官一行官兵. 滚肉--人体在钉板上被抽打. (十)杨翠新拜见张作霖 少一枪回到漠南一带,很是沮丧。一次杨屯掉了脚,二次战败,声名狼藉。他在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正应了古夔说的话,杨族万不可去冒犯,有许多杰出的人才。杨翠新就是很难征服的一个人,每次攻打杨屯人我都心里发怵,更何况绺子们呢!这刚刚组建的绺子们又让他摧垮了,他为什么调动来了官兵,难道他与张督军有什么瓜葛。这次败阵原因有二,崔八爷的探子肯定是掉了脚而逃之夭夭,再就是有官兵助杨翠新之威,使我溃不成军。看起来打杨屯以后莫提为好,暂且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下手,方可取胜。” 此次作战失利,使少一枪的精神受到了刺激,像一只被打伤的饿狼感到万分的痛苦与疲惫,他确实累了,以四十初头。二十年戎马匪绺,路之遥,意之薄,同绺帮的嘲讽与背信弃义和常存的戒心,难以使他合伙取利。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少一枪在匪巢中暂休,深感体乏无力,晕晕乎乎当中做一奇梦,这也许是他改变现状的一个启蒙:“他梦见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白发老者,此人干净利落手拿蝇甩,飘然而至。少一枪像一个孩童见到了慈父,那人又似一位教书的先生,通晓天文地理,谈古论今,知识渊博,话语难懂。他自称来自河南洛阳,在鸡公山修身养性。少一枪觉得在他的传授下,从童生到监生又到贡生,后来成了秀才,有少许荣华之征。他与老者十分亲近,心情豁然开朗。少一枪十分恭谦地问老者,您老身在洛阳,那可是牡丹之城,您老有何妙曲人生所见吗?老者笑道,洛阳牡丹乃天下第一,牡丹为群芳之首,雍容华贵,颜色不一,仪态万方,艳丽无比,露情透意,真真切切。游人观赏如入天堂之境,终生回味无穷。人海观花,花为之人,人为之花,体通一气,浑天之地也,可谓国色天香,芬芳馥郁。观者流连忘返不还家,苦煞育花护花人。花人一脉相承,万物由土生,死皆归地。牡丹象征富贵和高尚,如窈窕含情淑女,迷人乃至心脾益寿,然而又有多少人追逐它的品性而丢失了性命。牡丹应为人间绝花奇草,远而望之,近而赏之,且莫心动狂为失雅,惹蜂刺蜇手。观你面色,如花落瓣,枝干萎缩,根须残断,何谈抱紧土地!你少年风寒,终生难愈,脊髓空虚,造血贫乏。夏日他人袒胸露背,你却汗衫遮身,晚上别人裸身入睡,你被压身只觉手脚冰凉,常年胸前后背寒冷,四肢虚耗,疼痛难忍,忧郁难眠。万事皆由心,如险路无回,恶事做绝,命将休矣!汝得山体之气,放下屠刀,爱怜众生,可六十二岁正寝。即便如此,一生也无儿无女,孤独离世。那一年你岁运并临,将有灭顶之灾。你人生的路,必须走尽,绕是绕不过去的。老天平衡人生不偏不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坏事做绝恶贯满盈之时,必自食其果,人皆如此,望你好自为知。人不要贪心,平淡一生最好。有的人知县都做不好,还想当两省总督,连进京当皇帝他都梦想,殊不知只是平常之人。一没有帝王的雄才大略,二没有治国理论的滔滔口才,三没有定国安邦之策,却野心勃勃,天大之笑谈!天下乃君威国强,民富国盛。天意不可违,民意不可欺。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多大财产平多大事,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这世界什么都不是你的。宇宙浑天自然而成,人的渺小微乎其微,若大的本事在天之下。不可骂天扯地不可一世,在权势中得意忘形,目中无人,狂妄的不知天高地厚,对人谗佞所为而后快,天必报!人的一生是修身养性的一生,心动恶念生灾,平气安心健身,以心得炼,修德做人入高境。人心应如镜比海阔,方能容纳百川之水。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之间本就该互相尊重,莫耻笑嘲讽他人,当有一天你不如人家,你就会明白是在耻笑自己。人世间万事万物不可超越极限,酿成罪过必受讨伐!望你尊此为大。”老者说完飘然离去。少一枪听了猛醒过来,只觉身上汗津津。他回忆这梦境清晰可辨,句句记得真,与往常有所不同的是如身临其境一般,他觉得好奇怪,难道是仙人在指路,使他费神猜想。 五日后他下令让众绺到附近的村落抢农具工具,抢粮食抢种子抢大车。事成后,他带领众绺迁至聳云山开荒种地。他训诫了这帮匪绺,传教了打猎的方法,又抄起了老本行。后来他们伐木,把小盆粗的碗口粗的卖给蒙古人做毡房支架,卖给汉人做房料,成了黑龙江第一代伐木工人。两年后他们经过垦荒打猎和自食其力的生活方式,使嫩北一带很少发生匪患。得天独厚的聳云山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资源,仅圆木一项就发了大财。很多绺子都娶妻生子,过起了富裕的生活。少一枪还是只身一人,独居生活,他主管着绺村的政治,军事、经济的命脉。 一九二五年,大雪封山的时节,少一枪带领众绺围猎,满载而归。前些日子,他们伐了很多红松和柞木,用锯断开归楞①,等人来买。少一枪每一个富民的主张都深得绺村人的信赖。他望着每家烀肉的炊烟,内向深沉而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初二,是他的生日,绺子们正在为大摆宴席做准备。绺屯中央地带有一所高大而宽敞的木房,是专供绺子们合团②的地方。屋内几盆炭火正旺,二十二张方桌支地而起,桌上摆着碗筷,方桌的四面围着长条木凳。大厅的正前方有十一个醒目的大字,上写:祝贺大当家的四十三寿辰,红纸黑字,横幅的正下方有硕大的烫金寿字,寿字两边的对子上写着,左边:福如东海,右边:寿比南山。伙房中由王景山的得意炮头老烧锅主灶,七八个小匪跟着忙活。老烧锅年长王景山三岁,深懂酿酒技术,绺村的高粮酒经他指点,有纯正的品味。刚出流的二锅头,老烧锅品尝,他和人打赌,空嘴喝下一斤半,不耽误事。今天,每桌放上一坛子缸头酒③,让兄弟们痛喝,这是老烧锅安排的。伙房中准备的菜肴丰盛,山珍野味俱全。 午后申时一阵枪响,王景山派人查看,只见几个水响④拖回一野物扔到灶房,其中一个水响喘着粗气,对老烧锅说道:“弄回来一头野万里哼⑤,还有两只野翘脚子⑥,给大当家的拜寿用。” 老烧锅正在忙活,回头看到了野物,回绝道:“今儿个恐怕是不行了,留着明儿个寿用吧!你们还不赶紧溜响⑦去,酒肉都给你们留着呢。”几个水响听了很扫兴,都不高兴地问道: ①归楞—园木上垛 ②合团—聚会 ③缸头酒—有劲的好酒 ④水响—管站岗的人⑤野万里哼—野猪 ⑥野翘脚子—野鸡 ⑦溜响—看管岗哨 "大管家,啥时啃富①啊?” “掌灯时分。”老烧锅说。 几个水响饿着肚子走了。 伙房的人经过一天的忙活,一切准备就绪。二百多土匪都到齐了,只见老烧锅高喊道:“崩星子②,上亮子③,请大当家的入座,为大当家的拜寿!” 土匪们点着了松明火把,大厅里明亮起来,群匪徒抱拳跪拜王景山,整体高呼:“祝大当家的生日吉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前程宏图无量,请受小的们一拜!” 王景山今天的心情愉快,身着丝绸寿服,精神爽朗地说道:“免礼,免礼!兄弟们跟我多年,都受苦了,感谢各位给我祝寿,愿大家同福同寿,开喝吧!”王景山坐的那张桌子摆在最前面,敢与王景山一起就坐的恐怕只有老烧锅了。再看王景山的腿旁,盘坐着一条黑色健壮而细高的苏联格利名贵猎犬,显示着主人的威严。 老烧锅把菜打点完毕,兴致勃勃地说道:“兄弟们!今天是血肠、心、肝、肚、大骨头烩酸菜,海江子冒漾,翘脚子管够,酒用大碗咳(hai)!伙房的灶里还焖着四个鹿膀蹄,马上就好。”老烧锅边说边往前走,怀前端着一盘扒熊掌,放到了王景山的桌子上。 王景山心里一阵得意,感激老烧锅为自己的生日办的如此周全。他一把拉住老烧锅,说道:“忙完了吧?坐这儿陪我喝!” 老烧锅倒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说:“大当家的您一个人寿用吧!我还是和兄弟们坐一起吧!” 王景山非常坚决地回道:“不!你必须坐这儿,我就不多说了。” 老烧锅见大当家的如此诚恳,没法再推脱。只见老烧锅为大当家的满了酒,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面对大家,兴高采烈地说道:“兄弟们!都把酒满上,来为大当家的敬寿酒!”群匪徒一致响应,跪拜在地,酒碗高高地举过头顶,山呼海啸般地 ①啃富—吃饭 ②崩星子—划洋火 ③上亮子—点灯 齐声说道:“小的们给大当家的敬寿酒,请大当家的干了这碗酒!祝大当家的鹏程万里长命百岁!” 王景山见此情景,心情无比的振奋,回敬道:“数年以来大家跟着我爬冰卧雪马不停蹄,有成有败。古书上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怕有胜的不成?外围加强警戒,见到生痞①给我捉来!以防杨翠新摸盘子②。这是我最高兴的一次生日,这碗酒也敬大家,同享天伦,干了!”王景山与众匪徒把酒干了。老烧锅放下酒碗,凑到王景山的耳边小声说:“大当家的,按您的吩咐,村外围都是岗哨,您就放心吧!今儿个是您的寿辰,让兄弟们痛喝吧!您知道,兄弟们都能喝,越喝越能打!” 王景山严肃地说道:“我不得不防啊!” 老烧锅见大当家的没有义反常态,高喊道:“小的们!把锅里的鹿膀蹄给大当家的上一个,其余的你们分着吃了吧!” 王景山笑说道:“大管家,真有你的,今天没有水菜,全是硬菜。” 老烧锅乐着说:“您就吃吧!包您满意。” 绺子们都喝得高兴,开始划拳。他们互相用手比划着,嘴里喊叫:“哥俩好哇,宝一对啊!三星照啊!,四喜发财!魁五手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八匹马啊!”绺子们不断变幻手指的技巧,反复无常地穿插着说这些诸如此类的话,数字碰上见输赢。 王景山尝了一口鹿膀蹄肉,对老烧锅说道:“好吃极了,这菜都让你做绝了,你也趁热吃吧!” “我闻都闻腻了。”老烧锅说。 王景山用手摸着那只六个月的狗,心里一阵喜欢,他把鹿膀蹄扔给了格利犬。这就是当年王景山在罪恶中铸就的辉煌,名噪数年。 酒过三旬,绺子们喝得正浓时,只见老烧锅的老婆孟春花带领一帮绺子们的娘们来了。孟春花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年轻漂亮能干,口齿伶俐。 ①生痞—生人 ②摸盘子—打匪巢 只见一个匪徒大声说道:“咱们的漂亮嫂子来了,拿啥好吃的了,也给俺们尝尝!” “去你的!咱这盘子满天星①不缺,是给大当家拜寿的,还轮不到你!剩下的再说吧!”孟春花虽是气话却是笑着说的。 绺子们无奈,看着漂亮的嫂子,听着那动听的声音,呆呆地望着孟春花姗姍地走向前桌。这帮娘们把带来的面食给大当家的敬上,拜过寿后,剩下的漂瓤子②,翻张子③,挑莲子④都端到了绺子们的桌上。群匪们喝得更加得意忘形了,看着漂亮的嫂子们,酒大碗干。 孟春花也来了兴趣,鼓动同来的兄弟媳妇们说:“来!咱们给他们扭一个,跳那锣鼓小调。”于是,同来的十八个姐妹都扭了起来。绺子们敲着桌子脚踩凳子打起了点,还有的绺子跟在嫂子和兄弟媳妇的屁股后,一边扭一边做着猥下的动作,他们的两眼都直勾勾地盯在女人细细的扭动着的腰和那好看的翘着的圆臀上。在场的绺子们大喊:“好!扭啊!” 一出戏过后,只见少一枪站起身,他看到绺子们已喝得差不多了,向大家摆手说道:“嫂子和各位兄弟媳妇,你们来为我祝寿我心里特别高兴,我恨不得跑上前和你们跳上几步,但是不要忘了,外面还有几十名兄弟饿着肚子在挨冷受冻,换换岗,也让他们进来暖和暖和,喝着烫酒吃着热菜。各位姐妹,请受我一拜!”少一枪说完,面对娘们和众匪徒两手抱拳。 老烧锅从晕乎中猛醒,高声说道:“按我排的岗次,各就各位!” 孟春花挥手说:“走!姐妹们,和我一起去把站岗的兄弟们请回来,同来为大当家的拜寿!” 绺子们都渐渐地起身走了,你扶着我我搀着你离开了大厅。 喝酒的痛快之时,少一枪与老烧锅唠得亲密。他贪得无厌的心绪仍旧在自行膨胀,绺气培养出来的性格,时露绺风杀机。心狠歹毒为匪心常存,复仇之心尚且不无。那梦中河南道人的话,早已让他望得一干二净。富有就是祸事的根苗,杨屯他不 ①满天星—米 ②漂瓤子—饺子 ③翻张子—饼 ④挑莲子—面条 准备去打。他勾结外籍匪绺骚扰嫩北强抢边民,后又策划着一个更为灭绝人性的损招。一日,他派出去三个骑马的黑衣人。 农历十一月十三日,杨屯来了三个骑马的黑衣人,说是给马饮水,自称是收皮货的,看门的老詹头把三个人放了进来。他们沿着几条街道转悠起来,装作收皮子。杨屯很多人家拿出皮子,有牛皮、羊皮、狗皮、马皮来卖。这三个黑衣人挑三拣四,理由是皮质不好,他们说:“你看!这毛皮都揉搓的不像样了,还值啥钱!”到了天黑,他们只收了六张皮子。三个黑衣人把马牵向大井,有一个人从井内向外打水,把水倒入饮水槽内,这是专为饮牲畜准备的槽子。这三个人饮完马,骑着马出了院门,更夫把大门锁牢。 这三个黑衣人出了东门一直向前,不多时便掉转马头,潜伏在冰泡边的苇塘中。酉时一到,三个黑衣人把几支树棍缠上苇子扎紧,浇上煤油,骑马来到围墙下。有一个人说:“东头的第一幢房子就是杨翠新家。”又有一个人说:“好!点着,咱们往下排一起点,正好是东北风。”三个黑衣人点着火把,一起投向柴禾垛。火借着风势冲天而起,顿时,杨屯后院一片火海。三个黑衣人见放火得逞,拍手大笑。他们望着冲天大火不敢久留,骑马顺冰泡子向北扎去。 杨屯中火势在漫延,北面的一溜房子的房檐都被火了着。有人发现后院起火,大喊:“着火了,快救火!” 杨翠新听后大感不妙,惊骇之中抄起二齿子急忙跑出房门。来到后院,他望着这呼啸的通天大火,大惊失色。陈璎手提羊叉紧跟着,她愤恨地说道:“这是谁干的?这么损,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此时的杨翠新何尝不是这样想。两人不由分说,用二齿子羊叉倒开着火的柴禾垛。这时,杨玉新擂响牛皮大鼓,人们闻讯都提枪出屋,一看不对,又回屋取家什,人们拿起铁锨二齿子,羊叉、镐、扁担、水桶向北院涌来。杨玉新看到纷纷前来救火的人,向人群高喊:“快拿家巴什救火!”人们听到后速去救火。很多人上了房,接水浇房薄,不少人家水缸里的水都挑出来用光了,人们又担起水桶涌向大井。那些陈年房薄都着花了心,干浇不灭,大伙用二尺子刀开着火的房薄扔到房下。几百人在着火地点救火,人们不怕烟熏火了,奋力救火!杨屯现有四口大井,井沿上挑水的人排着长队。正值天寒地冻时节,人们忙活的出了汗。有些在井沿上打轳辘把的小伙子们,已汗珠纷飞。杨翠新在人们的帮助下,自家的火被救灭,房顶出现了几个大窟窿。他又赶到其他人家着火的地方,指挥救火。此时的杨屯已经是孩子哭老婆叫,人声鼎沸。向西一共着了十七家,大火已被控制住。 杨翠新向房下的人大喊:“张大顺子,去把打更的老詹头给我喊来!”一袋烟的时光过后,老詹头来了,杨翠新问道:“白天你见没见到屯子有生人来过?” 老詹头说道:“有!有三个收皮子的人来过,天黑他们才走的,我看这火是他们放的。” 杨翠新听后,冷笑道:“不错,这火是他们放的,而且是少一枪派人干的,他刚刚消停两年,又开始玩火了。张大顺子,上来!”张大顺子跳上了房,杨翠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张大顺子找到杨景新,二人带上八名枪法好的人,骑马顺着冰泡子北面的三溜马蹄印直追黑衣人。 杨屯人经过一宿的奋战,将大火扑灭。人们找出破被压在房顶,挡住房顶刨开的窟窿。事后,杨翠新派人加强警戒,轮留站岗放哨,以防胡子来趁火打劫。 杨景新和张大顺子等人马不停蹄,路经客栈,深盘细问。后半夜,他们来到离杨屯九十里的“坨沿卡”地带,进了屯中,直找客栈。在一家客栈得知,三个黑衣人刚走不久,在那客栈睡了两个时辰,匆忙离去。 杨景新对大伙说:“继续追赶!”半个时辰过后,他们又向北追了四十多里路。来到一个屯子,名叫“喀依卢”,杨景新让张大顺子前去打探,以防人多打草惊蛇。三袋烟的时光过后,张大顺子回报:“老叔,真的都在那里,他们刚喝完酒,在睡大觉。”杨景新听后很高兴,小声说:“走!摸过去!” 来到客栈,杨景新让几个人把房子前后的门都堵住,带领四个人直入院内,他果然看到了三匹好马,上面驮着皮货,他断定是三名黑衣人的。杨景新等人装作住店,与店老板攀唠:“找个好房间,我们要休息!”老板乐喝喝应酬,把他们带到东头的一间屋,老板笑说道:“这屋怎么样?正好能睡五个人的火炕。”杨景新对老板点头表示满意,他小声问老板:“外面的三皮马是谁的,好马呀!烦劳您问问卖不卖?”老板听后,有些为难的说道:“不好问呀!他们跑了一宿路,刚吃完躺下。”老板说完这几句话,有些后悔,知道自己说走了嘴。杨景新听了老板的话,已心中有数,从他们跑了一宿的路这样的字眼中,可以断定:放火的就是这三个人。杨景新略作迟疑地说道:“他们住哪屋?我去问问,准给他们好价。”老板听了忙说:“明儿个再说,他们就在西边。”杨景新听了也顺水推舟地说道:“那就等明天,不打扰您了!” 杨景新为了摸清这店与匪的关系,再察看他们的实力,他端着盆徉装打水,在这溜客房的走廊中转了一圈,他发觉西头还有一间屋睡了两个人,像是店老板的伙计,是两个半拉子①。他这么一转悠,引起了老板的注意,老板生疑地问道:“客官,您在找什么?”杨景新满不在乎地说:“打点水,泡脚!”老板脸色阴沉地说:“水在这边。”杨景新跟着老板去了客房外的伙房,那里有一大锅开水,灶里的余火未燃尽,掀起锅盖,热气腾腾。杨景新打了水,谢过老板,径直回了房间。他对其他四个人小声说:“三个黑衣人住在西头的第二间屋子里,老板已发现了我的可疑之处,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老板准会给黑衣人通风报信,一会儿咱们装睡,打出点鼾声,准备好枪,听我的命令!” 半个时辰过后,杨景新听到了嚓嚓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他打起了呼噜,其他人也跟着打起了呼噜,呼噜声此起彼伏。老板捏手捏脚的来到门前,听到杨屯人的呼噜声,以为都睡着了。他溜进了黑衣人的住屋,推醒了那三个黑衣人。就在这时门被踹开,杨景新高喊一声:“谁动,打死谁!”说话的同时枪已顶到了老板的腰间。其他几个人扑了上去,下了黑衣人 ①半拉子—未成年劳动力 的枪。张大顺子踹开窗户,向外打着口哨,埋伏在外面的杨屯人迅速赶来,一起将老板和黑衣人捆绑起来,这四个人傻了眼。 杨景新对张大顺子说:“去!到灶房弄些吃的来,咱们吃完了再收拾他们,看住!”杨景新说完带一个人去了小伙计的那间屋。 张大顺子来到灶房东翻西倒腾,找出半袋黄米,心想:“黄米也行,我还挺爱吃的。”他掏了米,刷刷锅,焖起了黄米饭,仅半个时辰的一半时光过后,黄米饭焖好了,他向杨景新禀报。张大顺子烧火做饭的时候,杨景新突审了那三个黑衣人,一点没错,火是这三个黑衣人放的。杨景新听后怒不可遏,愤然而起举手打了那三个的嘴巴子,并说:“你们这叫玩的什么?太不仁义了,虽然这样,我们还是放了你们,回去告诉少一枪,要玩好好玩,别来阴的,损的。” 张大顺子见状,小声对杨景新说:“老叔,您老别生气,这四个就交给我巴!我让他们吃点饭,就送他们上路!”杨景新看到天已快亮了,吩咐说:“去吧!” 张大顺子带领几个人押着那四个人来到了灶房,先盛了一盆黄米饭,拿上筷子,又找些咸菜,有酱黄瓜,香菜辣椒,一应俱全地端到杨景新那边去。这边张大顺子让一个人去烧火,嘴里说:“用小火烘那饭锅,拿铲子插底来回翻,要热度,不要糊度!”片刻,那黄米饭锅又冒起了气泡。 张大顺子见锅已开,忙说:“来!把他们四个架到锅旁按住,用勺擓粥沾凉水喂他们,谁不吃,拿刀子捅他们的屁股!” 匪徒们不敢待慢,只有从命。心想:“有凉水怕什么?老子还正想吃黄米饭呢!”张大顺子等人开始喂土匪们黄米饭,擓一勺饭沾一下凉水喂他们,土匪们吃得还挺舒服,一阵过后都吃得胀起了肚。张大顺子看了觉得已是时候,对一个人说:“牵四匹马来,让他们走,咱们护送他们。”那四个匪徒骑马前行,张大顺子等人紧随其后。匪徒们骑马向北行,不过三里路,粘米饭里外发烧,匪徒们开始捂肚子,扭身弯腰栽下马,抱肚而滚,口吐饭液,五脏血滞,气绝身亡。张大顺子等人牵回四匹马扬长而归。 杨景新见大张大顺子等人牵马而归,急问:“那四个人呢?” “让我处理了!” “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喂了他们黄米饭沾凉水。” “你小子这招可够阴损的了,等回去处理你!” “他们害得杨屯人好苦,损失惨重,像这等人只有做了!”张大顺子有些委屈地在说。 杨景新听了并不同情地说道:“他们只是被指使的,哪有死罪?幕后是少一枪在操纵,何必下此毒手对待他的下人,这样做不适合。这不是战场,你杀我砍,回去听候处理!” 张大顺子听了,低头不语。 临行前杨景新放了那两个店内的小伙计。 杨景新等人回到杨屯,杨景新向大哥杨翠新说了一路实情。杨翠新听后说:“弄死就弄死吧!他们放火也是想烧死咱们全屯的人。我看这事就算了,不要处罚张大顺子了,这支人是杨家的世代忠良,不可轻意责怪。” 杨景新笑道:“那好,我听您的。” 一九二五年直奉之战在江苏打响,奉系战败,张作霖将队伍拉回东北,驻守奉天,葫芦岛和自己家乡台安一带。一九二六年,日本一支官东军由旅顺出发去打蒙古,路经张作霖地盘与奉军发生磨擦,张作霖大怒:“我日他奶奶的,小日本!跑到我的地皮上来撒野,打他个鳖羔子!”日军接近奉军部队时,他下令用数十门野战炮向日军开火,在辽宁与科尔沁草原的交界处和日军展开激战。数日之战,日军败阵,残兵败将逃回旅顺,此次作战使日军的锐气重挫。旅顺日本领事馆的敌特组织进见日本领事胆岛雄一,密谋商议对付张作霖之策。不久,胆岛雄一给张作霖发来电文,请张作霖去旅顺做客。张作霖拒绝邀请,并说:“什么他妈的捣蛋一熊,滚他娘的,来了还揍!”张作霖占东北,为日本树了大敌,中国人的大气,完全打乱了日本帝国占领东北,侵略蒙古再进攻苏联的扩张计划。 一日,张作霖给张哲文来电,内容是命令张哲文部受降,我方收编,如不服从,武力解决,并告之,北洋政府已名存实亡,小日本去了,给我狠揍!军饷由我拨给。当时中国的四大军阀和新增的国民党军阀,都以走私军火、烟土、古玩和大买卖商号为经济支柱,来做军费开销。没钱,别打仗! 张哲文得知后,怎敢违背张作霖之意,区区三千人马,如鸡蛋碰石头。他向全体将士宣布准备受降,等待收编。少帅张学良带领直系军官七人,由卫队保护前来榆齐,从新安排了军政军务之事,清察了武器弹药及装备。裴市长积极布置接待一事,他下令各中小学校组织欢迎团队,要手持鲜花,手舞三角旗,面带微笑,高呼口号:“热烈欢迎少帅将领来榆齐接属!”从此,这支北洋军队归属于张作霖的部下,为奉系北一旅。张哲文被任命为榆齐的城防司令,马副官为副司令,新派参谋长刘吉为辅,军需官由新来的李永发担任,机要处由新来的耿振平任组长,杨翠莲为副组长。整改后的军部为后来的国民革命军人政府垫定了一定的基础。这之后,张作霖又将马副官派往嫩北驻守,发兵三千。又调七千人马赴榆齐,增加榆齐的城防力量,两股人马合为北一师,张哲文被提升为大校军衔,杨翠莲被提升为少校。 少一枪派人放火得逞后,心理上得到了平衡,杨翠新是他心理上的大敌,丢了四个人也无所谓了。他还有一事总觉不妥,找到老烧锅商议后,把绺子们合团在大厅,只见少一枪十分严肃地说道:“兄弟们,大家跟我十六年,福没少享,罪也没少遭,我王景山愧对大家了。有一事向众位撂个底,由封银大管家严密封存的财富,今儿个一一亮相。记有金条三百五十斤,白银八万两,珠宝三箱,烟土十七箱,银元十三万,布帛软细都是小物了。有家室的,明天让自己的媳妇来领布。在场的每个人发珠宝两件,银元一百块,剩下的留做军饷。”王景山放下帐本,绺子们惊呼。事后,少一枪与老烧锅把珠宝钱财,秘密的埋在了离绺村三里地的老鸹嘴子山,进行窝窑①。 ①窝窑—藏珠宝钱财 一九二六年九月初九酆都大地庙会的那一天,杨翠新召开全屯千人大会。几百人挎枪外围警戒,土地庙前人山人海。会前,全屯千人社祭,巳时前宰了五只羊,两头牛,五只牛头两只羊头摆放在供桌上。杨翠新等各族掌门人跪于桌前,全体屯民跪下,连持枪者一一跪下,枪放在一旁。杨翠新仰望苍天念道:“今日九月初九,酆都大地赐我神灵,我杨屯全体村民虔诚祈祷上天保佑;保佑我屯兴旺发达,民富屯强,同心同德抗击外来侵略,每战必胜。我们跪土地敬河神以成大祭,九天诸神,地上先祖之灵,保佑我方强盛。给土地爷磕头!”杨翠新高喊。杨翠新起身,众人起身。杨翠新回转身,各姓氏掌门人也回身面向大家。 杨翠新用宏亮的嗓音说道“各位父老,各位乡亲,我们身在军阀混战的时代,兵慌马乱,战争四起,风火硝烟遍及中华大地。当官的不去操百姓的心,我屯强盛是因为有了枪和大家的齐心协力,确保了我方平安。我们过去用的枪都是英法老枪,已陈旧落后,再用它只能挨打!所以我们必须丢掉老枪搞来新枪。经各氏掌门人协商,下一步要筹款购枪,希望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实为我屯当务之急。大户人家多拿,小户人家少拿,没有的可以不拿,所拿钱财计账封存。人活着总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无才无德靠送礼去追求做官的辉煌,有的人追求搂钱享乐的辉煌,有的人追求地位名誉的辉煌,有的人追求买办富贾巨商的辉煌,还有的人追求艺术的辉煌。我的一生注定要走与胡子打到底的辉煌,有我在一天,绝不受外来欺凌。外国有人说资本来到世间,每一根毛孔眼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我杨翠新的血,每一滴落地摔成八瓣都是透明的。我祖上的和我的积攒都购置了军火,马匹,为了什么?为了保卫田园和大家的利益。没有武装自卫的屯子,意味着屯将灭。从去年至今南方相继成立了农民自卫队,我们也要有一支自己的队伍,来抗击外来侵略。我祖上世代与劫匪抗争至今,我们才得以生存下来有了今天。近年来胡子日益猖獗,是因我屯名声在外不敢来,一但有一天摸知我屯武器落后,我们也会被人打个落花流水的。大家不要忘了去年的那场大火,少一枪是绝不会就此收山的,望各位回去思考!” 几日后,杨翠新骑马去了吉林。由四世祖老三,老四后续妻繁衍的两支杨族人,一七九四年没有迁移,仍在吉林九台。杨翠新在出了五符的同姓氏族人手中借了三万七千块现大洋,拍马而归。 他急着又去了榆齐,到了张哲文的司令部,杨翠新看到一个卫兵牵着高头洋马,上面坐骑的是张督军。杨翠新上前打招呼,向张哲文说明了来意。张哲文听了,苦笑道:“以我现在的情况在这里办不成,新来的参谋长刘吉掌握实权,到处都是眼线,不过,我给张大帅写封信,你可以到他那里去弄。” 杨翠新听了很高兴,说道:“好!就这样。”杨翠新事虽没办成,张督军和杨翠莲必留大哥吃饭。中午的火锅支在督军府的堂厅,佣人将羊肉海物山珍小菜端上桌,下料调汤撇沫,炭火正旺。张哲文请来了参谋长刘吉一同入座,杨翠新看着窗外的景致生情。已深秋的督军府没有凉意,院中亭阁花丛树墙草坪掩映在晚秋的黛色中,这一切使他赏心悦目,小诗油然而生: 琉璃廊檐白墙身 卫兵持枪马前行 火锅迎宾涮佳肴 花坛丁香芳草亭 月底,杨翠新筹足十万大洋,找了几位心腹兄弟,骑快马直奔张作霖处。杨翠新等人求见张作霖心切,送重礼于张作霖军部帐下。杨翠新拿出张哲文写的信,恭敬地递到张作霖的手中,说要在贵处购枪一事。张作霖打开信,直摸脑袋。“卫兵!去把军需官叫来!”张作霖大喊。 杨翠新心里明白,张大帅不认得字,暂时不能直说详情,只有等待。不多时,军需官进来给张作霖敬礼。张作霖把信递给军需官,说道:“看看,写的什么玩艺?”军需官看完信,凑到张作霖的身旁,在张作霖的耳边说了几句。张作霖听了右手插腋下,左手捂着下巴不语。不多时,张作霖忽然抽开左手,怒骂道:“他妈了个疤子,小日本来捣乱,这胡子又起来了,打他个犊子揍!”张作霖骂完回身对杨翠新说道:“杨老弟请坐!” 杨翠新忙说:“大帅请坐!”他一只手指向太师椅,尊敬地为张作霖先让座。 “你有多少人马?长货短货各需……哈唚……”张作霖说到这儿打了一个喷嚏。张作霖擦完鼻涕骂道:“我日他个奶奶地……”在这个世界张大帅是目无一切的,杨翠新看到张大帅这样,没吱声。 过了一阵子,杨翠新说:“天冷了,大帅要注意身体!我屯现有三百多户,能扛枪打仗的有四五百人。” “嗯……配上武器超过一个营的兵力了。长的多的是,短的只有七十,我再给你配上两挺轻机枪,两挺重机枪,子弹手榴弹的多拉些去,是地道的欧洲货!”张作霖说完,手摸脑门。 杨翠新站起身,礼貌地说道:“谢谢大帅,这下可成全我了。” 张作霖对军需官说:“你给我写几个这样的字,此货配给吉林第一民团自卫队,沿途哨卡放行!此令——张作霖,民国十五年九月三十。”说到这儿的张作霖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公函纸。军需官写完,张作霖对军需官说:“你带人去清点仓库,一会儿我让杨老弟取货。”张作霖支走了军需官。他拿起小楷毛笔,在纸上照葫芦画瓢。画一张,团巴团巴扔了,再画一张,团巴团巴又扔了,张作霖画了很久。终于,他认定了一张,拿着欣赏起来,看够了说:“杨老弟别见笑,昏了眼了,长这么大没画过字。”杨翠新只觉好笑,但是怎敢笑,一时等得心急,只好说:“大帅照这样写下去,那书法一定很好!” “什么他娘的书法,都是些勾勾圈圈,你拿去吧!道上管用!”张大帅说完递给杨翠新,杨翠新看到那些难懂的字,险些笑出声。他稳住心绪没有笑,确感慨万端:“这张大帅虽皮气古怪,办事可谓精细认真。”想到这儿的杨翠新庄重地说道:“谢大帅!有了您的手谕,一路畅通无阻,在下告辞了,后会有期!” 张作霖听了又补充道:“我让卫队押货,送到长春,剩下的路你们自己想办法!吃了饭再走。” 杨翠新深鞠躬说:“谢大帅!” “勤务兵!传伙房,给我备十个人的酒菜,要好的!”张作霖向勤务兵喊着说。 那以后,黑龙江的胡子们听到杨翠新的名子,如雷贯耳。每当胡子匪股联合攻打杨屯的时候,知道的便说:“杨翠新屯打不了,谁去谁扔那儿,那里森严壁垒,众志成城。”但是,总有不听邪的来打杨屯,结果都一样,溃败而逃。到了一九二八年,杨屯又外来七十户人家,经杨翠新同意安家落了户,住在墙外,被杨屯人称之为墙外户。这些墙外户生性好斗,打胡子各个骁勇,每次打胡子为杨屯人立下了战功。距离杨屯南四十里有了冯屯,北三十里有了刘屯,东四十里有了李屯,这些屯落都与杨翠新屯友好往来,互通婚姻。这年秋天,十九岁的杨永清娶了冯屯一十七岁的冯国英,一九二九年农历九月初二生下长子杨学惠。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同年四月十八日在南京建立南京国民政府。张作霖在奉天建立国民革命军人政府,手中的军队称为东北革命军,简称——“东北军”。 (十一)力剿顽匪 张作霖坐阵东北建立政府,使日本人大为不安,不除掉张作霖,无法实现日本帝国侵略东北的野心。日本特务在胆岛雄一的授意下和日本官东军于一九二八年六月三日,在黄姑屯炸死奉系军阀张作霖。张作霖一死,为一九三一年日本官东军发动的“九·一八”事变,扫清了障碍。 一九二八年张作霖遇难后,十二月,张学良率东北军“易职”,服从南京政府的管辖。 杨翠新听到张作霖被炸死,一阵悲痛与惋惜,他痛恨日本人。杨翠新去白屯找到了白文的儿子白健魁,白健魁四十二岁,是白屯的掌门人。杨翠新与白健魁商议秋后围剿少一枪,不铲除恶绺,誓不收兵!此事,得到了白家两兄弟的同意,白健魁的二弟白健伟也嚷嚷要消灭少一枪匪绺队。 秋天,粮食丰产后,杨屯人在忙活卖粮。杨屯的媳妇们除了忙农活外,在赶做军装和衬衣衬裤棉帽,一律用灰色的土布。白屯也是如此,在赶做军装,颜色相同。 农历十月二十三,两支人马会合在月牙泡西岸的草甸子上。杨翠新,白健魁,白健伟,杨玉新,杨德新,杨景新站在队伍前。这几名头人看到排列好的整齐队伍,崭新的灰色服装一致,步调一致,心里都充满信心。杨翠新微笑着面向大家,用宏亮的嗓音说道:“大家听着,这就是我们两屯组建的身强力壮的,最有战斗力的一支精兵队伍,准备消灭王景山一伙恶绺。据查得知,这伙匪徒隐居在聳云山一带,时常出没嫩北一带祸害百姓,并有外籍匪队掺合,少一枪为我白杨两屯不共戴天之敌,沟里地形复杂,山路险要。所以这一路战前的战事安排,要听队长的,队长听我和白健魁的,统一行动。遇事不得擅自做主,如造成危害的,按白杨两家族法行事。下面我宣布;一队一百人由白健伟队长带领,二队一百人由杨玉新队长带领,三队一百人由杨德新队长带领,四队一百人由杨景新队长带领。我和白健魁是这次剿匪行动的指挥,也就是这支队伍的最高官,希望大家听从指挥。下面,开始操练队形,然后演练骑马枪技。” 这支四百零六人的队伍,在广阔的大地上演练了七天。晚上回到家,杨翠新倒炕歇息。陈璎见状说:“你这是胡折腾啥?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讲和比较好,再大的战事还是以议和为好,古时候都讲究这个。” “你懂啥?不除掉王景山永无宁日!我要带着杨永清一起去,他应该锻炼打仗,以后我有什么意外,他应支撑着这个屯,这场大仗是打定了,别无选择。”杨翠新说的很坚决。 陈璎听了为之一震,哀怨道:“我不同意永清去,那可是你的后啊!” 杨翠新生气地说道:“别人的孩子不也是人吗?不同意也不行,就这样定了。” 陈璎听后在抹泪。 第二日,杨翠新暗中派人带着定金去了东县,要打造一百口棺材。 农历三十,白杨两屯人马从杨屯出发。粮车、草车,炊具车、炮车、弹药车、行李车、二十五个棉帐篷车前行,由张大顺子带队。杨屯彩旗飞扬,屯子中的闲人都出来送行。夹在人群中的杨翠新和白健魁等头人都骑马在先,后面跟着四百多人的马队,杨永清骑马挤在队伍中,又增加了一人。杨屯的防御交给了杨氏留守人员和墙外户。陈璎送走了屯兵,怏然不悦地回了屋。 临近傍晚时分,杨翠新仰望天边的晚霞,感慨万端,一首小诗悦口而出: 北进剿匪行 茫原古道战车 剿匪田园离别 一行白鹭南尽 暗抹西霞如血
自古英豪挥戈 骁勇沙场称杰 天助英雄凯旋 东风展旗猎猎 杨翠新的队伍进山前,来到一个屯名为“红包柳”的村子,远远地看到有三个人跪在地上,挡住了去路。杨翠新和一些头人骑马来到那三个人的面前,杨翠新低头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跪地挡路?” 只见有一个人抬头说:“你们是不是杨翠新的队伍?如果是打少一枪,我们给你们带路。” “你们是什么人?”杨翠新在盘问。 “你们看吧!”三个人站起身来,一个瘸子,一个没有左臂的,一个没有右臂的,杨翠新看了惊讶,忙问:“你们的身子是怎么弄的?” 那瘸着的人说:“不瞒您说,我们是亲哥仨,当年在少一枪那为绺,他编造谎言在绺子中捏造事实,用绺规残害我们的肢体,使我们变成这等模样,事后,把我们撵回老家。我们哥仨恨透了少一枪,只是没有能力报仇,看到你们向沟里进军,知道是杨翠新的队伍来打少一枪,我们跪在这里,请求参战!聳云山地形我们熟悉,少一枪在聳云山下建立了一个绺村,是他的老窝。”此人是怪鬼刘大在吐露原委。 杨翠新看了一眼白健魁,白健魁点了一下头,说道:“可以带上他们。” 杨翠新笑道:“好了,我们相信你说的话,如有不轨,我们的规矩更严,上行李车吧!” 三日后,杨翠新的队伍来到聳云山下,砍伐白桦木杆,架起帐蓬。见天色已晚,安营扎寨。有人到山下的小河去拉水,厨师们开始煮饭烧菜。 第二天,刘氏三兄带领队伍向绺屯摸去。他们听人说过,离聳云山五里路的山下,少一枪的匪巢就建在那里。几袋烟的功夫过后,杨翠新的队伍接近了绺屯。杨翠新让队伍停下来,他与白健魁暂作商议,一阵过后,杨翠新命令:“一队,三队包围屯南,二队,四队包围屯西,各带两门火炮,向屯中围墙轰击,出来匪徒,给我打!炮手看我西边的旗令。”不多时炮火轰入村内,围墙被打出缺口。两队轮番轰炸,村内竟无动静。杨翠新让旗手摆旗作罢,派人去屯中侦察。有人回报:“屯中无人。” 杨翠新听后说道:“原来是空城,他是得信跑了。” 白健魁说道:“怎么办?” “住进村子,派人打探,封锁去往桦树林的各条要道!”杨翠新立刻做主张。刘氏三兄见此情景,急忙上前,刘老大对杨翠新说:“少一枪的老家离这三十里,有可能听音逃回了老家。” 来到绺屯的第二日清晨,杨翠新命令一百人驻守绺屯,三百人围剿桦树林。当日黄昏有人来报,少一枪不在那里。杨翠新觉得布战失利,一时没了办法。他下令:“安营扎寨,密控严防。”神偷刘二上来现策,提醒道:“少一枪是不是躲进了峡谷岩洞,这一点我们清楚,当年我们从那里闯过,后来他讲过那个岩洞,两头透气,可穿过大山,他们父子曾在那里避过难。” 杨翠新根据这一消息,立刻与白健魁商量搜索围剿之事。 真让刘二说对了,此时,少一枪众绺正隐蔽在岩洞中。几天前接捻子①有人回报,说杨翠新的人马前来进攻聳云山,要消灭山中的顽匪。少一枪听了深感大事不妙,那三个放火的绺子和底线店老板全被弄死的那天起,一直使他心神不安,恐慌至今,觉得厄运已到。惊慌失措之下组织全屯迁移,让妇女孩子老弱病残的人住进桦树林,自己带着绺子们躲避起来,他选择了山洞。少一枪已没有勇气再闯大峡谷了,虽离蒙古近些,可那是死亡之路。当年是被逼无奈复仇之心强烈,年轻好胜的猎人勇猛之气带领残匪闯过峡谷。今非昔比,若再闯魔窟,那就是我绺子们的葬身之地。杨翠新的队伍进攻聳云山是正面来的,道路已被封锁,无路可逃,只有岩洞决战,一拼求生。 又过一日,杨翠新在刘二的带领下,找到南面的岩洞,他派一百五十人绕到聳云山的北面,进入峡谷,去摸北面的洞口,派一百人封锁住去桦树林的要道。杨屯人抬起两门土炮坐落在 ①接捻子—土匪接头 南岩洞的门口。行动前,杨翠新对众人说:“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初十,如果少一枪顽匪在这洞里,咱们两面夹击,把他们消灭在洞中。进洞前点着火把,搜索前进,见到土匪用机枪扫,注意隐蔽,减少伤亡。这洞长约七里路,听到南面的炮声,北面的围剿队进洞作战。我方合围相遇,双方吹号角,以免误伤。”杨德新和白健伟被派往北面的岩洞作战,他们带走一百五十人。 上午巳时,杨翠新估计杨德新和白健伟的人马已到北洞口,他与白健魁商议作战开始。杨翠新下令开炮,杨屯人连续向洞内放了十二炮,硝烟弥漫在洞口徐徐向洞外冒着。猛烈的炮火使少一枪匪绺向洞纵深撤离,并没有伤着匪徒,原来那洞是拐弯抹角的。北面的杨德新和白健伟听到炮声,组织人进洞搜索。杨翠新见硝烟散离洞口,命机枪手在前,端排子枪的人在后,手端合子枪的人紧跟,许多人打着火把陆续进洞。不多时,机枪开始扫射前进,对面的匪徒们开始还枪,双方展开激战。杨屯之兵一边打枪,一边找些狼牙巨齿的吊垂乳岩做掩护,土匪们也点着火把,一边打一边退,子弹密集,响彻洞内。 少一枪命令众绺向洞内撤,杨玉新,杨景新带人向前追,北面的杨德新和白健伟在向南搜索。三方人踏进洞底河,支持不住的都跳上洞壁,找到有利地形向对方开火,三伙人在接近。枪声愈来愈密,双方喊声不断,人死伤大片,又过了一袋烟的时光,北面的杨屯人与敌交火,少一枪大感不妙,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给我顶住!向前,顶住!后面的向后打,不然,全他妈完了!”话音刚落,枪声大作。匪徒们一伙打南,一伙打北,少一枪等众绺头被夹在中间。匪徒们的人流一边打一边往北推,杨德新和白健伟的人怎能放过他们,匪徒们越打越勇,不断向杨屯人猛烈扫射,许多杨屯兵应声倒下,匪徒们也有很多尸体飘浮在洞底河面,洞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杨屯很多人在呕吐。少一枪带领众绺奋力抵抗,他与众绺战到一个开阔处,发现一透亮天眼,心来一计。他前后向众绺高喊:“兄弟们!打退杨翠新,每人赏五十块现大洋,打呀!”经他这么一喊,匪徒们打得更加卖命。他找到二十几名心腹的炮头,一把拽过老烧锅,说道:“跟我走!”每次作战他都与这些炮头绺子围在一起打对方,以成慣例。他们趁乱爬上了天眼,逃了出去。 剩下的绺子们拼命顽抗,怎奈两面受敌,杨屯兵合围的面积越来越小,在号角声中,最后负隅顽抗的三十几名匪徒全部被击毙,战事结束。杨屯兵白屯兵还有匪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飘浮在洞底河上。经清点,杨屯死四十七人,白屯死三十一人,匪徒被打死二百一十三人。经刘二和刘老三辨认,匪尸中没有少一枪。杨翠新对大家说:“快进帐中休息,我已让人烧好了炭火,把棉裤脱下来烘干,然后开饭。”他说这些话并不乐观。 少一枪带领二十几个匪徒,爬上高山,远离天眼口,向西而行。他对众绺说:“这上面他们上不来,只有等杨翠新走了,咱们再下山,还有喘气的机会。”他说完低下了头。众绺采来松子充饥。 杨翠新望着七十八具尸体,心情沉重,极度悲哀。杨永清走向爹爹,小声说:“爸爸,这回我是长了见识,我也打死了好几个匪徒。”杨翠新看到儿子脸上的黑灰道道,勉强露出微笑。 白健魁来到杨翠新的面前,低沉地问道:“翠新,下一步怎么办?” 杨翠新说:“今晚休息一宿,轮流站岗,严加防御,明儿一大早撤军!拉上白杨两家的尸体,回去安排后事。让伙房弄些酒,沾上棉球,塞入死者的口中。” 白健魁接着问道:“那少一枪残匪怎么办?” 杨翠新满有把握地回道:“他等于死了,已被挫败,十年八年都起不来了,任他去吧!回去把咱们的死者安葬好,是大事。棺材我都派人打了,你不必为此操心。” 战事结束,杨翠新让刘氏三兄一起回杨屯,把他们养了起来。 八日后,杨翠新和白健魁带着队伍,各自回屯。杨屯的大人和小孩子们,男男女女老少爷们都出来欢迎自己的人马进屯,当看到车上拉着半冻不冻的尸体,都沉默不语。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边走边掀开车上尸体裹着的褥单,他们用手摸着死者的脸,老泪纵横。但是,有十六具尸体,屯兵层层把守,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杨翠新让车停下来,刚想开口,人们不容分说,一起拥向拉尸的大车,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杨翠新看到村人这样,一时没了主意,也随着陷入难言的悲痛和痛苦之中。这死者当中有外姓氏三十一名,是他最不好交待的。那些找到自家死者的人哭天喊地,气不成声,悲痛欲绝。顿时,杨屯被嚷声,惊天动地的哭号声所笼罩,气氛实属悲哀已极,让人听了心里难过,凄然泪下,杨屯大有破碎之感。杨屯兵翻身下马,找到亲人好言相劝。那些死者的至亲根本不听,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劝说的人在人群中的声音显得微乎其微。有的人在哭的当中,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开始往歪理上帖了。杨翠新听了不理他们,此时,他的心如铁钩挠了一般。有人开始大放噘词了:“都是那个杨翠新放好日子不过,非打什么屄仗,害死了这么多人,我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呢!我的天那……是哪个挨千刀的在做大孽啊?”她这么一说又号啕大哭,使死者的亲人哀声共鸣,人们的哭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又有些人乘机骂起来,杨翠新都听到了,并不责怪他们。他高喊一声:“队伍集合!” 不多时,队伍集合完毕。杨翠新走到大家的面前,脸色庄重地说:“为死者鸣枪!我先鸣二十枪,然后大家每人鸣十枪。”杨翠新从腰间抽出一支二十响合子炮,举手把枪伸向天空,扣动了板击,一连串二十发子弹射了出去。随后,一百五十多人的枪口都指向了天空,一千五百多子弹在杨屯的上空炸响,许多百姓捂起了耳朵。鸣枪是为死者致哀,然而对于百姓来说,他们还是头一遭听到百枪齐鸣。这一办法真灵,先前的那位最有谩骂力的妇女早已停止了哭声,被枪吓得跪地捂耳。枪声过后,杨屯已听不到哭声了。天刮起了风,人们仰望高空,看着那悠悠的白云在走。人们都似乎傻呆呆,空气在凝聚。 杨翠新走到悲伤的人群前,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这位大嫂骂得好,一切冲我来出出气,我心领不怨。但是,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不打败少一枪,我们能有好日子过吗?眼下我们是失掉了亲人,可少一枪的人让我们打死了二百多人,这次重挫他部,很难与我们为敌了,我看他的绺队已废,十年八年也起不来了,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没有这些英勇善战的杨屯人现出生命,我们有何胜战而谈。凡先前大家看到的三十一名烈士,我杨翠新付给每家一百块现大洋,以作抚恤金。今日打墓,明早起灵,下葬!” 有人说:“连料子都没撺,何谈起灵,下葬!” 杨翠新听了,说道:“到时候看吧!如果我做的对不起大家,大家骂我什么都可以。” 有人小声说:“把死人抬回去吧!杨家死了十六人,白屯死了三十一人。”大家听了,一会儿那话就传开了,他们没什么再说的了,都找人帮忙抬自家的死人。整各杨屯在忙活死人的事,偶尔,不知哪家又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下午,暂休后的杨翠新集合屯兵去打墓穴,地没冻实,还算好刨。墓穴打在了与杨家祖坟茔相对的南荒地。 第二日,农历十一月十九五更时分,东县来了七十八挂大车,每挂车上拉着棺材,四十七挂来到杨屯,三十一挂去了白屯。全杨屯人在疲惫中被惊醒,都知道时辰已到,纷纷起来穿衣提鞋带帽。年轻力壮的抄起枪支,手拿肩杠出屋。谁知那棺材铺的老板想得周到,每付棺材的上面早已摽好了四支肩杠。肩杠由椴木而做,料子是上等的黄花松而撺,俗称“四五六”,上面由棕绳套牢,绳中穿着肩杠。杨翠新看了十分满意,他指挥人们将拉棺车带到死者家入敛。 杨翠新下令:“死者直接入棺车,到墓地再用人抬。路途远,人抬受不了,会压吐血的。” 天已蒙蒙亮,人们用遮尸布遮蔽死者,高抬入棺。随着摔下水罐的声音,哭声四起,惊天动地。 一支长长的灵车队,拉着四十七个死人向西行进,后面跟着千人送葬。天空阴云压下,笼罩在杨屯的大地上,地上的万物死寂灰冷,只有那活着的人去安抚和告慰死了的英灵。荒草中的野兔见状,急速地逃走。封冻的月牙泡一片昏暗,芦苇在风中摇晃,一些饿狼起身猫腰溜走,踩在光滑的冰泡上,一走一滑。几只早起觅食的苍鹰,高高地盘旋在空中,鹰身紧贴黑云。人们在悲伤的哭泣声中踏上凄凉寒冷的杨屯荒原,伴随着噪传来嘈杂的马蹄声,令人心碎。 十一月二十日,杨翠新带领自家兄弟去了白屯,对死者家属进行了安慰,随后又马不停蹄去了东县。十一月二十一日,杨翠新在自家最大的商行“安平永”药店取了二万块现大洋,接着去了锦花布店取走五千现大洋。还有十三个小店他没有去,那些小店能够养活所在的人员,他就满足了。 东县的官僚们都知杨翠新的大名,土豪劣绅地疲流氓避而远之,无人敢问津杨翠新之事。杨翠新到棺材铺结帐,老板抱拳出来相迎,怜悯说道:“真不出你所料,杨屯白屯兵损失惨重,老夫悲叹已极,我选料制棺,多日繁忙,粗糙承运,备战事死者收敛,略奉浅薄之心,不尽处望老弟海涵。眼下你需节哀养心,重振英气,以利再战!尔等平匪,青史垂册。” “差矣!前辈助我大业,棺如期而至,杨翠新多谢!我方勇者战死为神,虽殒如生,似星光永照,辉洒人间,不为其名。再世修来,共创大业,非我之悲言天下而近情理。多谢!杨翠新告辞了。”苦闷中的杨翠新将棺木钱结了,起身悲哀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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