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夯歌
我上小学的时候,从家到学校大概两公里的路程。路途虽然不远,但可以随处看到“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寨”的标语。那时国家困难,生产队贫困,不象现在,一律拿暂新的布匹做标语。而是在墙上用铁锨铲一些平整的圆形,在里面用排笔书写上气壮山河的话语。写字的原料不是现成的墨汁,那得用多少墨汁呀。而是把锅底下的烟灰刮下来,和上水当作墨汁用。
有昂扬向上的标语,也就必然有战天斗地的热闹的劳动场面。山下除有一条叫向阳的水渠正在施工外,山上也插了不少红旗,那是各生产队组织社员在兴修水平梯田。这一段时光里,我除了三心二意地读书,就是去水利工程专业队的劳动现场听他们漫“花儿”,要不就去兴修水平梯田的地方去听他们的夯歌。特别令人兴奋的是,我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就浸泡在此起彼伏的夯歌声中。 “一个尕老汉(哟哟), 七十七(呀么哟哟)。 再加上四岁(呀子青), 八十一(呀哟哟)。” “拾了根麻杆钉了一杆秤(咿儿呀子哟), 星定给了个心不定(咿儿呀子哟)。 拾了把铲铲买了一把盐(咿儿呀子哟), 心咸给了个心不闲(咿儿呀子哟)。”
夯,是夯实地面用的工具,每只大约有三五百公斤重。一般用水泥做成,多为柱形,下大上小;外面有五六个铁环,是穿绳索用的;顶部靠边处有一个深洞,是装木柄用的。劳动时,领夯的人握着木柄,起着号子领夯,扯着绳索的人则整齐地应和着,这样一夯下去,就有山摇地动的感觉。在我的印象中,打夯是最能体现团结协作精神的一种劳动。
打夯虽然是出力的苦活,但要求很严格,必须是年轻力壮,心眼儿好的人。有一位姓李的,按辈份我该叫他爷爷,他那时大概不到四十岁,常常被抽去领夯。一般,砸虚土时,用的是慢夯号子。他起个头唱一句,大家“哎哎嗨夯呀”应和着。在极具节奏的夯起夯落的过程中,那些土地被夯实夯平。 “绳子要扯匀(哎哎嗨夯呀), 力量要集中(哎哎嗨夯呀)。 号子要调上(哎哎嗨夯呀), 夯花要套上(哎哎嗨夯呀)。 说抬一起抬(哎哎嗨夯呀), 说落一搭落(哎哎嗨夯呀)。 夯是公道佬(哎哎嗨夯呀), 谁奸把谁捣(哎哎嗨夯呀)。”
慢夯调子相对悠闲,只要配合好了,大家还可以边劳动边看一眼天上的白云和叽叽喳喳的麻雀,但说话聊天绝对是不行的。有时,也用快夯调子,比如砸地边。快夯调子节奏较快,紧张急促,调子没有了慢夯的悠扬,应和声也取掉了拖得长长的尾音,几乎象说话一样。劳动过程中,大家的眼睛都紧盯着一起一落的石夯,生怕它跑了似的。 “打一夯啊(嗨哟), 连一夯啊(嗨哟)。 向前走啊(嗨哟), 一条线啊(嗨哟)。 齐心干啊(嗨哟) 夯得实啊(嗨哟)。 要操心啊(嗨哟), 不要抢啊(嗨哟)。 拐过弯啊(嗨哟), 换慢夯啊(嗨哟)。” ……
现在,水平梯田还修,农业工程还搞,但机械化的劳动工具几乎全部代替了人力,过去一两年的工程,如今或许三两个月可以完成。但所有的劳动已经没有了昔日那种热火朝天的场面,也就再也听不到令人荡气回肠的夯歌了。 虽然如此,在我的家乡,却仍有人在茶余饭后演唱着。夯歌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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